止庵：他用戏谑的手法描绘女人

源济

止庵：他用戏谑的手法描绘女人 

原创 2016-08-28 止庵 大家

文 | 止庵

这里要谈的是“抽象表现主义”画家威廉·德·库宁一九五〇年代不少作品中的具象因素——女人。在《女人Ⅰ》（1950-1952）中，她长着大眼睛，大鼻子，大嘴，呲着牙，乳房膨张，身躯壮硕，整个人又脏又烂，直面观者而坐，几乎占据竖长画面的全部，好像挡住了这世界的出路——在整个“女人系列”中，她们或坐或站，一律如此。

▲ 《女人Ⅰ》

在《女人Ⅱ》（1952）中，她抿着嘴，像在傻笑。这些女人的头部与全身的比例明显偏小，又以《女人Ⅵ》（1953）为甚，简直成了一个干蹩的骷髅。这给人的感觉是，她们虽然得意忘形，但却愚蠢无比，根本不是凭脑子，而只是凭强悍的性能力与体力取胜。

《女人与自行车》（1952-1953）中的女人更加狂放不羁。而在《两个乡下女人》（1954）中，当她们结伴登场时，给人的威胁感就更严重了。六十年代以后，德·库宁还在画以“女人”为题的画（《阿卡博纳克女人》，1966；《风景里的女人Ⅲ》，1968），不过更为抽象，实际上我们只能凭借对他此前的作品的印象去揣测这里画的是什么了。

不止一位论家指出，德·库宁的女人的血统，可以追溯到蒙克画中那些集性象征与吸血鬼于一身的女人；他们还提到苏丁，德·库宁仿佛是以他特有的疯狂涂抹的画法，来画蒙克那总是显得相当克制的画；又提到凯尔希纳，他的女人那种肆意嚣张，在德·库宁的女人身上也多有体现。

我觉得德·库宁的前辈的名单里不妨再添上鲁奥，两位所画的女人其实最为相似。不过鲁奥画女人的画中往往只有女人，没有男人，也就是说，并不涉及男女关系；其实德·库宁也是如此，但他画的那些女人太放肆，太猖狂，太咄咄逼人，所以才引起男女关系方面的联想，于是就与经常在一幅画中既画女人又画男人的蒙克和凯尔希纳搭上了关系。

也许还可以再向前追溯到马奈的《奥林匹亚》。当初这幅画问世时，敏感的观者隐约担心某种专横的、具有破坏性的因素有可能从女模特儿身上释放出来；若真如此，后果将不堪设想。许多年后，这一近乎杞人之忧由德·库宁予以证实了。不过现在她们竟然专横到这种程度，破坏性有这么巨大，却是前人无论如何意料不到的。“奥林匹亚”已经化为一场摧折一切的风暴。

▲《两个乡下女人》

蒙克与凯尔希纳笔下那场男人与女人——实际是女人对男人——之间的战争，到德·库宁这儿已经结束。此时除了自己的感受之外，作为女人的对象的男人已经不复存在。而经历了一场空前的大破坏后，大获全胜的女人仿佛是世界废墟上的一些喧嚣而凶恶的舞者。

德·库宁在这一时期还有一幅《玛丽莲·梦露》（1954），画中梦露的样子与他所画的别的女人相去无几，只是特意渲染了她的红唇，画的颜色稍稍干净一些，也柔和一些，却描绘出一个颇具几分甜美的形象。

▲ 《玛丽莲·梦露》

回过头细细体会他的“女人系列”等作品，看法也不免有些改变。蒙克和鲁奥在画女人时带有强烈的情感因素，画的内容看起来相当严重，凯尔希纳已经有些讥讽的意味了，到了德·库宁，戏谑的成分就很明显。蒙克、鲁奥和凯尔希纳的女人都有些紧张，德·库宁的女人却相当轻松，仿佛只是自娱自乐，甚至不无天真可爱之处。似乎在蒙克和鲁奥的眼中是悲剧的，对德·库宁来说变成喜剧或闹剧了。也许正因为女人与男人的战争已经结束，她们的对手不复存在，所以才如此轻松欢乐。

观者觉得她们“喧嚣”、“凶恶”，可能主要还是不习惯——这是男人最后一次站在蒙克当年的立场上对女人做出反应，但更多已经化作无奈，只得承认他所预言的已经成为事实，对此即便不想接受也只能接受。

【作者简介】

止庵 | 腾讯·大家专栏作者，传记和随笔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