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 新世相 的第 187 篇文章
一
年过三十、进入中年之后有两件事会同时发生:生活越来越有目的性,新认识并成为朋友的人越来越少。
这两件事是相关的。有目的性的生活让人越来越少去做那些非实用性的事,比如漫无目的地闲谈,而不实用性是成为朋友的前提。
因此,我们认识的人越来越多,但我们花更多时间去关注那些对自己有具体用处的人。那些人对我们是重要的,这导致我们往往处在勉强维持和过度追求中。
而在真正的知己面前,我们往往是脆弱的,唠叨的,不完美的。但对于有利益关系的人,我们需要考虑说什么样的话,做什么样的事才能给对方留下好感,并且避免关系闹僵影响自己希望达到的目的。有一本书叫《如何跟有影响力的人成为朋友》,同类的指南还有喝多,都是教人如何在社交关系中广交良友,如鱼得水。
无利益关系的交往时间越来越少,人们很难最终成为朋友。在成人的世界里,依靠别人是示弱的表现,不受他人影响的人才是强者。但一段亲密友情的建立往往源于向对方袒露真实的自己。
在很多年前,我知道了一种叫做“腻友”的关系。这个词来自聊斋志异里的《娇娜》,女人把男人请到家里住,一起喝酒下棋聊天。这个词里展示的男女关系是:亲密而无压力。
当压力产生的时候,亲密关系就会消失。而压力日增是成长中的人体会最深的感受。这是中年之后新朋友越来越少的原因之一。
二
几天前,纽约时报中文网一篇文章用了《年过三十难交友》这篇文章形容这个状态:“人们心里好比有一个闹钟,每到人生重要关头,例如人到三十,就会铃铃作响。它提醒人们时间正在消逝,所以是时候结束探索,专注在眼前了。你倾向于关注在感情上对自己最为重要的事上,于是对去鸡尾酒会失去了兴趣,而更愿意在家陪孩子。”
人们可以付出的感情也越来越少。朋友就是你愿意花时间去了解,也愿意让他花时间了解你的人。但一个人的时间和感情都是有限的资本,因此我们必须学会支配。如今的人们渴望讲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最大化,乃至他们早就忘记“朋友”这个词的含义。
一个表现是,过去的老朋友,也在无可奈何但无不可避免地逐渐远离。
大多数人在学生时代或工作初期结下了最深、最长久的友情,因为那时候彼此身份相近,有更多的时间相处。39岁的丽莎说,回想自己人生中交到朋友的各个阶段,大部分绝对还是在高中和做第一份工作时交到的。
进入成年社会后老朋友们分散各地,相处的时间大大减少,加上职业、社会身份的变化,原来和自己差不多的兄弟和闺蜜,共同话题越来越少,彼此之间的差异则越来越大。
现在的情况是,已经记不清楚上一次和好友联系是什么时候,再打通电话,勉强的寒暄和中间短暂的沉默真的让人又失落,又无奈,并且真正感到尴尬。
三
但随着年纪渐长,我们其实是更需要朋友了。这是一个悖论。
有一个研究说,在真正的朋友面前,我们大脑的smart vagus nerve神经让我们处于放松状态,我们更愿意袒露自己内心柔软的一面,同时也让我们更有力量正视生活中的冲突。相反,当smart vagus nerve神经处于戒备状态,我们则会变得更加孤独脆弱,并长期处在紧张状态。
人们为找到朋友花费的时间并不少。有一个美国电台主管曾经到中央公园溜猫,希望能跟人攀谈,但最后什么也没有发生。后来他创办了“纽约社交网”,通过各种酒会排队和户外活动来帮助自己和别人寻找朋友。
能交上一生挚友的时期随着成年期的到来而结束。所以我们急着通过网络、联谊会和各种线下活动认识更多新朋友,但单薄而迅速的社交又让我们精疲力竭。
四
这感觉就像中年脱发一样让我们难堪:为掉落的头发伤感和恐惧,急切地想要通过假发或者快速生发剂来掩盖并拯救孤独。
放眼朝前望去,如果你活得够久,从前的挚友最终会一个一个永远离开。人不可避免地会因为各种原因变得越来越孤独。
认清这一点的价值是,我们在需要在“见个朋友”和“见一个有用的人”之间选择时,也许偶尔会做出见个朋友的选择,以延缓自己孤独的到来。
题图:摄影师 Harry Gruyaert 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