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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史艺丛] 端木赐香: 日本法西斯创始人亲历的辛亥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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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6-30 12:19 A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端木赐香: 日本法西斯创始人亲历的辛亥革命 

 2016-06-29 端木赐香 大家



文 | 端木赐香


几年前翻阅台湾著名学者黄自进的著作——《北一辉的革命情结:在中日两国从事革命的历程》之后,我对北一辉本人和他撰写的《支那革命外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北一辉,原名北辉次,1903年易名为北辉次郎,1916年定名北一辉。简历如下:


1883年出生于日本新潟县佐渡郡。


1906年23岁时出版了处女作《国体论与纯正社会主义》,从社会主义的立场批评了以天皇主权说为中心的“国体论”,在社会主义运动中崭露头角。同年加入“革命评论社”及“同盟会”,开始了他13年的中国革命历程,并与宋教仁成为革命好基友。


1911年武昌起义后应宋教仁之邀来到中国,亲自参与辛亥革命,尔后居留上海。


1913年宋教仁被刺,悲痛欲绝的他自行组织寻凶调查团,就在他认为马上就要打开“秘密盒子”之“盖子”之际,日本驻上海领事却给他下达了三年离境令。上海领事对政府的汇报文件中对他颇有不堪之词,但他认为这种离境令是政府对他的保护,因为他之破案,让他也进入了凶徒的暗杀计划之列。


1915至1916年撰写了《支那革命外史》,初衷是写给日本总理大隈重信看的,目的则是为中国革命争取日本奥援,所以内容主要是介绍中国革命,并主张日中军事同盟等。


1916年重返中国,再次留居上海,返回中国前正式定名北一辉,以使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中国人。另外需要补充一点的是,他无子无女,抱养了他与宋教仁的另一好基友、同盟会元老谭人凤的孙子为养子,名为北大辉——说实话,我对这个北大辉也感兴趣了,可惜找不到资料。



▲ 北一辉(1883-1937)


1917年开始撰写《日本改造法案大纲》,上至天皇,下至劳动者及其生活权利,中至所有制问题及疆域问题,都有他的设计,里面处处闪耀着社会主义甚至共产主义的光辉。对内,他是“国家资源全民共享论”,社会主义大家庭。对外,无产阶级没祖国,他追求社会正义时,也就打破了国家与国家之间的界线——他最严重的设计乃是国家权利部分,认为国家除了防卫自国以外,还有为不义之强力压迫的其他国家和民族开战的权利(如为了印度之独立及中国之安全开战,都系日本的国家权利);对于占有不法之大领土,漠视人类共存天道之国家,亦有开战之权利(如为领有澳洲和远东西伯利亚,与其现领有者开战,亦系日本之国家权利)。他藐视地说:“近代世界列强,在开战以前,都要拿出自欺欺人的旧道德名义,以自己防卫为口实,这是不彻底了解国家生存权利的卑怯行为。彻底了解的国家,尽可正正堂堂地公然宣战。


他赞扬“列宁是可尊敬的社会主义者”,但从国际角度看,俄国是世界上的大地主,英国是世界上的大富豪,而日本作为国际上的无产阶级,向它们开战是正义的。日本要带领亚洲的小兄弟,特别是中国,通过战争,废除国界,实现世界和平,全人类正义。云云(这个就是传说中的法西斯主义吧)。


1919年因中国反日情绪高涨,自思已无再为中国革命效力之处,遂返回日本,回国后即加入了右翼社会主义运动,继续向法西斯主义滑行。


1921年出版《支那革命外史》。


1926年在右翼社会主义阵营运动中自占一格,并且开始接受财阀的巨额政治献金。


1927年其弟子西田税在东京创建“天剑党”,以北一辉的《日本改造法案大纲》为设计蓝图,广罗全国中下级军官企谋革命。


1936年日本中下级军官发动“二·二六”兵变失败,北一辉旋遭逮捕。


1937年被政府以教唆“二·二六”政变的思想主导犯正式起诉并枪决(人虽然死了,但是他倡导的法西斯主义精神却发扬壮大中)。



▲ “二二六”叛军士兵


由于北一辉思想的复杂与流变,对他的评价也歧义纷呈,有人把他比作希特勒,有人把他比作马基雅维利、卢梭甚至韦伯;有人认为他是“大亚洲主义者”的典范,一生的追求就是中日携手共图亚洲解放;有人认为他参加中国革命无非是求生存的一种生活方式,跟他批评的孙中山身边的那些日本浪人一个鸟样;还有人认为,他干脆就是日本帝国主义的典型代表,所谓的中日合力撵走西方势力,无非是让日本自己称霸而已……


其实,我对北一辉本人兴趣不大,或者说,我对他的兴趣,仅在于他的《支那革命外史》。众所周知,长期以来,很多人的一个共识是同时“褒孙贬袁”,孙中山成了“国父”,“伟大的革命先行者”,袁世凯则成了“不学无术大草包”“维新出卖者”“窃国大盗”“复辟元凶”“共和杀手”等。这让现今学界一些人很为袁世凯不平。


相形之下,北一辉的《支那革命外史》则是“褒宋贬孙”(当然也贬袁)。一句话,北一辉是宋教仁的好基友,孙中山他看不上,袁世凯他看不上,他就看好宋教仁,且有自己的思想逻辑与认知经验做支撑。总之,这是一本从哪方面来讲,都让我垂涎三尺的书。


可惜,大陆台湾的学者约好了似的,将近一百年了,居然没有一个人把此书翻译成中文的——听说有民国翻译版,但是上穷碧落下黄泉,神龙首尾皆不见,我从来没有找到片言只字。黄自进现在做研究,几乎都用的日文资料,他写北一辉,前言中一溜儿感谢日本学界及师友对他的各种帮助,绝口不提我们这些不懂日文、且与日本没有渊源的学者的干渴之苦;同时,很多学者假装根本不知道有这本书的样子,这让我猴急。


就这样不知猴急了几年。去年的某月某日,一个微信群友在群里跟我说:看到你采访香港翻译家董炯明的文章了。我一听很纳闷,我什么时候采访过人?还香港翻译家?


根据群友的提示,我搜索到了这样一篇文章:《董炯明:蜇居香港的翻译家》(发帖时间是2013年)。奇了怪了,文末确实署了“端木赐香”之名。难不成香港也有一个“端木赐香”?对此我倒不以为意,放过不表。为意的是,文中一段内容再次勾起我的猴急之心:“最近,董炯明翻译了19世纪初日本人北一辉写的《支那革命外史》,内地一家书商想要出版,给他寄来的合同上如是开价:印数1万册,暂定价20元,8%版税。合计大约能拿到16000元。董炯明从去年11月开始着手翻译该书,到今年6月才翻译完。用7个月时间赚16000,请读者自行判断,多吗?


不多哉!我是读者,同时也是作者,我知道内地书市就这么一个行情,我自己的书10%版税了,但是历史著作本就小众化,再加上互联网的冲击及中国人本就不喜读书的习性,印数5000册就算不差了。所以我都不算经济账了,只要我写的高兴就成。而且我写一本书不会仅仅只用7个月,可以说一本书的孕育往往需要数年甚至十几年的孕育。7月一本,那都是快生超生了。所以,替董炯明先生抱怨的同时,我把这个消息放到了我的群——群里有几多书商和出版社编辑!拜托,谁对这书感兴趣,能不能赶紧联系董先生,加加价,把这书给出版?你出版方钱可能挣得不多,但是功德无量哪!再说你定价多少我都要买的呵!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前几天,在微信朋友圈里,突然发现“腾讯·大家”的几个作者纷纷在转一个帖子:《一本难译的辛亥革命亲历记》。我打了一个机灵,赶紧点开看,原来是由腾讯大家作者许骥联系、傅国涌作序、董炯明翻译、香港出版的俺朝思暮想的《支那革命外史》——只不过它已改叫《一个日本人的辛亥革命亲历记》了。我理解这种改名,因为我研究过“支那”概念,并且为此专门写过文章。一句话,北一辉成书的时候,“支那”对中国人来讲还不是一个屈辱性的指称,否则梁启超不会起个“支那少年”的笔名,黄兴也不会创办《二十世纪之支那》的杂志。但是慢慢的,日本人说它的时候有了意味,中国人也听出了滋味,它就贬了下去。但对我来讲,不管你改啥名,都是我的菜。


我迅速在许骥帖下,转钱,留址,购买!



两三天的时间我就收到了书,一半天,我就看完了。真是精神上的盛宴!


没想到还有余波。微信朋友圈又看到了许骥的一个帖子,说:找到了《一个日本人的辛亥革命亲历记》民国版本,译者竟然可能是胡兰成!


我看了帖子,《支那革命外史》的民国翻译版,在台北的国家图书馆有藏书,题名《中国革命外史》、北一辉著、苦竹社译、出版时间1945年。同时,还有翻译版在张爱玲与胡兰成主办的一期《苦竹》杂志上出现,只不过翻译者显示的是蒋遇圭,时间是民国三十三年也就是1944年。许骥在帖中说:“文学界有个传说,《苦竹》杂志除了张爱玲外,其余所有文字都是胡兰成用各种笔名写的。因此,很有可能《支那革命外史》的第一版中译本是胡兰成翻译的。


太传奇了,也太——正如许骥所说,抗日结束之际,胡兰成翻译这个,真有些“暧昧”呢!


“暧昧”不“暧昧”,文坛轶事而已。对我来讲,一书在手,黄金难求。黄自进说,自己写北一辉,从酝酿到动笔,用了十四年,主要困难是自信不足,他说:“北一辉富于文采,为文如行云流水,尤喜爱以嘻笑怒骂之笔法借古讽今,嘲弄时政。若对他的文笔没有十分把握,实不敢轻易动笔。


文风后面说,我想先说下北一辉的“褒宋贬孙”既富有历史依据又富于思想逻辑。他认为孙是个世界主义者,加美式共和主义者。前者决定了孙根本没有国家利益之想,为了他的美式共和,不惜以国家领土、国家利益相让,这是北一辉最鄙视孙中山的地方。后者,北一辉认为所谓的美式共和,对孙中山是空想,对中国革命是灾难。相形之下,他认为自己的好基友宋教仁则是标准的国家主义者爱国主义者。1908年,宋在日本图书馆里发现了朝鲜王室编撰的几本古书,论述中日当时正谈判的中朝边境的间岛根本不是朝鲜领土,也就意味着间岛是我大清国的。当时一些人甚至建议宋教仁把此书卖给日本政府,既能让大清国失去间岛,还能把卖得的资金用于革大清国的命,但宋教仁没干,而是把书邮寄给了清政府,导致日本直接后退,借口有它事要做撤出了间岛之争。宋教仁的这种国家主义、真正的爱国主义,让北一辉赞不绝口(革命激进分子有没有背后称宋教仁是五毛,北一辉没说,这个挨千万的)。


现在可以说下文采了。北一辉确实文采好。比如宋案,他认为背后的大凶当然是孙中山,而孙中山的从犯是上海青帮大佬陈其美。而袁呢,也算从犯。且看他的笔锋:


宋被刺杀,是天人共愤之恶业。亡灵的不白之冤,是三年来隐藏在鄙人心中的最大块垒。鄙人可以负责任地说:袁不是暗杀宋的主犯,他仅仅是个从犯而已。暗杀计划的主谋者是宋的革命‘战友’陈其美,还有一名惊天从犯,即为世人所尊敬的***——此人权势最盛之际,正是作恶最烈之时。


且说故人宋君倒在上海火车站的刺杀现场,他一手捂住象瀑布般喷出的血流,一手抱着于右仁君的头,说出遗言:‘南北统一乃余之素志,诸友若因小故而相争必将误国也。’宋一死,革命党的脑袋就敲碎了。黄兴扶着棺木号淘大哭。谭(人凤)随后赶到,大发雷霆。闻宋被杀,天下骚然——恶逆至此,夫复何言。主谋者忙于治丧,作为从犯之一的袁(世凯)从北京发来唁电,还让人送来最大的花圈。悲伤欲绝的黄(兴)失去了进退,怒发冲冠的谭认为只能武力解决。主谋者觉得与其他大从犯一起举兵,既能瞒天下之耳目,又可以扳倒北方的从犯,岂非一举两得?而北方的从犯对主谋者与其他从犯的背信大感愤怒,为了表示自己的清白,也做出了格外强硬的姿态。革命党的舆论对袁的强硬甚感愤怒,且误认为袁就是主谋,于是和真正的主犯组成不义之军。举兵谋略由上海都督府像无底之瓶似地洩露出来。具体的杀人凶手从租界警察引渡到主谋者的权力范围后,要不是立即被毒死,就是马上逃走了……


见过这么好的文采没?买这本书,花去98元,我倒觉得,就这两段,价值就不只98元了。好书共享之。感谢翻译者、感谢作序并且联系董先生翻译的傅国涌先生、感谢为此书众筹出版发行的许骥。没有你们,我还要梦想几年呢?


行文至此,听说许骥有心要去台湾探访民国版的翻译本了。祝一切顺利,并期盼最新消息。


最后说下董炯明先生的译后记。他说:“辛亥革命过去一百年了,中国人有长进吗?那个血洒上海沪宁车站的湖南人的宪政理想,实现了没有?”我倒想说的是,甚至一个日本人的薄薄的小书,大陆一个世纪都翻译出版不了,还奢谈啥子长进?


(本文原标题:我和《支那革命外史》的情缘)


【作者简介】

端木赐香 | 腾讯·大家专栏作者,历史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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