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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史艺丛] 张鸣:大清VS民国,议员哪家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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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5-27 06:01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张鸣:大清VS民国,议员哪家强 

 2016-05-27 张鸣 大家

咨议局意味着什么,当年奉旨张罗筹办的地方督抚们,有个别了解一点西方议会知识的,可能知道一星半点,但究竟怎样,其实心中并没有数。他们中的多数人,只是风闻议会这个东西,而这个东西到底对他们的权力有什么样的妨碍,其实并不真的知晓。他们办这件事,其实只是基于预备立宪的惯性,朝廷要办,办就是了。然而,咨议局一开张,原来奉旨张罗的地方官们,尤其是作为一省首长之督抚,马上发现,这个东西真的很麻烦。有的人,居然要因此而下台走人。


咨议局根据章程,有议决和审查本省预算的权力,督抚若是增发新税,得提交咨议局通过。地方的行政,如有不当之处,咨议局可以提出质询。而咨议局的议员,也可以提出种种议案,交由督抚裁定,是否需要实施。由此观之,咨议局实际上并不像人们望文生义的那样,仅仅是一个咨询机构,实际上已经具备了准省议会的功能。

按照章程,咨议局每年开一次例行大会,农历的九月初一到十月十一日,会期40天。如果有比较大的事项没有议完,可以延期10天。在休会期间,如果有重大和紧要的事务,可以召开临时会议,会期20天。咨议局的常会和临时会,理论上由督抚召集,但议长其实在其中起着很关键的作用。由于咨议局议员和议长是民选的,在朝廷体制上,跟督抚大体平起平坐,但其合法性要比督抚大得多,一个上级任命的官员和民选机构碰在一起,在一个宪政的热潮中,哪个气粗,不言而喻。如果议长和议员执意要求加开临时会议,督抚一般都不敢不答应。


1908年出台的《咨议局章程》


咨议局都干了些什么?举个例子。1911年年初,吉林省的咨议局开会,一共办了这么几件事:审定本省预算和决算;复查上年的岁入岁出总数;厘定地方税章程;通过推广州县开办简易识字学塾议案;通过限期办州县警察一案;通过加紧办理地方自治案;通过加紧办理州县设置独立审判厅一案。大体上,当年的咨议局,常规性事务,大抵就是这些。此外,就是对地方政府的行政措施,提出质询和抗议。发达地区,咨议局的权利意识更强一些。浙江咨议局通过《关于咨议局议决权内之本省行政命令施行法》,规定本省预算、决算、税法公债以及其他摊派劳役的增加,均得通过咨议局讨论通过,如果有紧急事项,督抚感觉有特别的需求,必须召开咨议局临时会议议决。

事实上,咨议局的议事,不仅限于上述这些事务,究举不法官吏,也是一项时常业务。在湖北、吉林、山东和福建咨议局的议案中,都有弹劾贪腐官吏的内容。甚至有的议案,也涉及外交事务,要求收回利权。比如广东咨议局的《中葡划界议案》,浙江的有关收回莫干山土地案等等。

然而,尽管仿行宪政了,但三权分立的原则,还是相当模糊。在咨议局成立前,朝廷的宪政编查馆规定,咨议局跟行政系统的来往公文格式,督抚给咨议局的,用上级对下级的形式“札”,而咨议局对督抚,用下级对上级的“呈”。结果,引起各省咨议局的强烈反应,纷纷抗议。抗争到最后,含糊其词了账。实际上,多数咨议局是跟督抚平起平坐。

第一年的常会,各省咨议局会开得都比较平静,第一次这么多人凑到一起开会议事,大家还都不习惯,多少有点拘谨。在观会的外国记者看来,都过于斯文有礼,井然有序了。与会的督抚,也没有遭遇多大的麻烦。只有吃辣椒吃多了的四川人,在讨论巡警违法扰民之事的时候,有点火爆,官府一个劲儿地替巡警辩护,但弹究此事的议员,不屈不挠,究根问底,就是不肯妥协。让旁听的民众和记者,大呼过瘾。因为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公开跟官府叫板的热闹事儿,这回可算开了眼了。


广东咨议局开幕纪念


到了第二届常会召开之际,朝廷的种种收权的倒行逆施,已经出台,各地士绅和绅商,肚子里都有火,所以,咨议局的会,也渐次擦出火星。原来相当文静的江西咨议局,因为巡抚建议将统税由征铜元(铜板,即银元的辅币),改征银元。据说这样做,可以每年增加税收92万余元。咨议局开会的时候,居然有不少议员觉得自己是官家一方的人,同意巡抚的做法。但是,反对的一派,坚持认为不可,因为这样做,会增加商民的负担。由于一般小商小贩,惯用铜元,获得银元不易,如果交税改为银元,他们得先去兑换,多了一道损失。

巡抚见咨议局争执不下,竟然直接上奏朝廷施行,结果咨议局发电给资政院,告巡抚侵权违规,请资政院照章复议。最后的结果,在资政院的压力下,度支部驳回了江西巡抚的要求。在江西的旁边,湖南也出现了类似的状况。湖南巡抚杨文鼎,要效法他省的成例,发行120万两公债。未经咨议局讨论审核,擅自奏准发行。咨议局大哗,电请资政院,要求收回成命。

比较起来,两广的咨议局跟督抚之间的争议,就激烈得多。广东此前开赌税(捐),因此导致赌博公然流行。咨议局成立之后,有议员提出议案,力主限期禁赌,要求两广总督袁树勋在三日之内,上奏朝廷,马上实行限期禁赌,否则停止开会,甚至全体辞职。袁树勋舍不得这一大笔收益,表示不便奏请。咨议局马上停止开会,下一步眼看就要全体辞职了,最终迫使袁树勋不得不电奏朝廷,咨议局才复会。广西咨议局因为第一届会议时提出的禁烟议案,没有按期限进行,觉得地方行政当局禁烟不力,而巡抚张鸣岐则自行延长禁烟期限,到第二届开会时,咨议局认为这种做法,分明是“摧残议案”,结果全体辞职抗议。事儿闹大了,张鸣岐不得不去职。然而,接任的护理巡抚仍旧按张鸣岐的办法上奏请示,而咨议局也电告资政院,要求干预。最后,朝廷实际上是答应了咨议局的所请,要求广西行政当局加速实行禁烟。


广东咨议局


此外,云南、福建也都发生了因与督抚较劲而罢会甚至威胁全体辞职的事件。顺直咨议局还因为发行公债的问题,跟直隶总督陈夔龙发生直接冲突,最后竟然召开临时会议,提出陈夔龙侵权违法议案,等于间接弹劾地方长官(咨议局没有弹劾地方长官的权力)。一个省的咨议局如果存在着这样的议案,作为一省最高长官,每年要召集咨议局开会的,其实也相当的尴尬。一般说来,地方咨议局与督抚的争议,只要官司打到资政院来,资政院基本上无条件支持咨议局。有些议案的争议,其实未必真的是督抚的错。比如像广西禁烟的问题,不是巡抚张鸣岐不努力,实在因为烟毒流行已久,加上广西地处边陲,情况复杂,力不从心,并非有心渎职。但是,资政院根本不管这些,以至于原本新政办得不错的张鸣岐,不得不走路。


天津顺直咨议局


督抚跟咨议局最大的争议,是在预算上。此前,清政府无论中央还是地方,作为一个前现代的政府,还没有学会接受政府预算的概念。议会给多少钱,就花多少钱,钱花光了,政府关门。此前的政府,钱从来都是推着花,估计着花,不够再说,不是推到下一年,就是通过摊派或者截留关税解决问题。现在冒出来一个咨议局,要政府提前做出预算,如果预算核定好了,最后花冒了,就要追究。这样的事儿,对督抚来说,实在匪夷所思。所以,大多数省份的咨议局,都在预算问题上跟督抚打架。不是政府拿不出预算案,就是拿出了预算也不合格,有岁出没有岁入,或者项目不对头,咨议局没法通过。为此,资政院和军机处总是要面对各省咨议局交上来的“官司”,资政院当然每次都据理力争,逼迫军机处对督抚施加压力,在预算方面低头。但各省政府,大体上还是一个前现代的架构,由于从来没有做过预算,每每力不从心,加上督抚打心眼里不乐意权力这样被限制,所以每每搪塞蒙混。直到清朝覆灭,这样的官司,都没个结果。

当然,当年的咨议局,自身还存在这样或者那样的问题,有的咨议局,比如贵州的咨议局,士绅整体水平较低,会开得就比较混乱,所提议案,不合逻辑,不成体统。咨议局的内部,议员之间事实上也存在着地域或者其他的派系。在某些议案的提出和讨论中,派系的色彩或隐或现。但由于咨议局存在时间很短,这样的派系纷争还没有成气候。当时最突出的问题,是一些议员甚至议长,对于督抚总是抱着某种父母官的固有观念。一些地方官出身的议员,甚至还以见长官的习惯,去跟督抚打交道。

湖北咨议局的原议长吴庆焘,原本是个候补道。做了议长之后,依旧挂着候补道的头衔。去见湖广总督,依旧持候补道的手本,在官厅等候召见,坚持不用议长的身份。咨议局行文总督公署,其公文格式,也坚持依照下属官员的身份,称总督为“督宪大人”。按当时清政府的规定,咨议局跟督抚关系,到底是平行,还是督抚高一格,含糊不清,但肯定并不确定议长是督抚的下属。所以,这种自我矮化,令留学过日本的副议长汤化龙非常不满。于是联合一些思想开化的驻会议员,最终逼得吴庆焘不得不辞去议长的职务。从此,汤化龙成为湖北咨议局的议长。

但总的说来,作为中国第一个民选议政机构,咨议局的议政,跟此后民国的国会和省议会相比,还是可圈可点的。议员们大抵能够理性讨论问题,即使有争议,也没有撕破脸皮的,打架的。关键是,所议的政事,很多都能有结果,有反馈,比较有效地对行政官员的行为和政策,产生了约束,为中国的议会政治,提供了最初的经验。后来人们比较咨议局的议员和民国的两届国会议员,发现还就是咨议局的议员议政水平比较高,行为也相当的文明。

【注】本文原标题为《不平静的咨议局》


作者:张鸣
腾讯·大家专栏作者,中国人民大学政治系教授、博士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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