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鸣：清朝的太监是一份什么样的职业

源济

张鸣：清朝的太监是一份什么样的职业 

原创 2016-05-14 张鸣 大家

明代的太监之祸，有目共睹，堪称历代之冠。半个朝代，都是太监当家。清承明制，太监制度也继承下来了，但却做了点调整，把太监制度性的权力上收，交给了由上三旗包衣（奴才）组成的内务府。从此，太监在清朝，只能伺候人，没有了管事的权力。所谓总管太监，首领太监，只负责统领太监，没有事权，也没有财权。

这样的改制，从制度效率上，其实一点也不高。内务府的包衣们，糟害其皇帝的银子来，星点也不比太监们手软。上三旗的包衣奴才，从此比正牌的旗人还牛，因为人家钱多。皇上和太后要吃羊肉，实际上杀一只，但肯定得进三百只，猪、牛、鸡、鸭均是如此。内务府遍布全国的特供机构，名义上都是为了伺候皇上的，但实际上都在打着皇帝旗号为自己服务。那么多特供，皇帝一个人能吃几口，用多少？还不是借茬儿从地方上弄钱。

只是，这样的好事，太监分润的就不多了，都便宜了零件齐全的包衣们。没有了经济实力，作威作福的威力，也就减了几分。所以，清代的宦官危害，就没那么厉害。

但是，若是说清代政治，从此没了太监的作用，那可不是。关键的问题是，中国的宫廷，不能没有阉割过的人。这是一种古代宫廷专有的特种职业，从供给，到手术，再到检验，任用，都有一套严格的程序。为宫廷太监做阉割手术的人，都是世家手艺，活儿和药物，都世代相传，绝不外泄。太平天国宫里，也想用太监，但是，由于找不到合适的手术者，割一个死一个，最后洪秀全们只好罢了，改用女官，或者亲自出马，督帅他的娘娘们干杂务。

清代的太监，从总量上，不比明代少。分配在宫里的，叫大内太监。其中跟着皇帝和太后以及高品级嫔妃的，叫扈从太监。在宫里各个机关，比如军机处值班房服务的，叫苏拉太监。在各个行宫服务的，叫行在太监。看守陵寝的，叫陵寝太监。在内务府打杂的，叫听事太监。在各个王公贝勒府服务的，叫府邸太监。在满人中枢大臣家服务的，叫旗下太监。反正，虽说把太监的品级降低了，管事的机构也没有了，但到处都是太监。不仅有上述几种太监，而且，还有一些专业太监，比如专门唱戏的戏子太监，和有度牒的和尚喇嘛与道士太监。这两种太监，都得经过专门的培训。

宫里也是个社会，也得有娱乐。所以，唱戏这样的好事，也免不了。属于雅部的昆曲，花部的高腔，都得有人来唱。外请戏班子进宫，在西太后当家之前，是不被允许的。即使像乾隆这样牛的皇帝，在宫里想要听戏，也得听太监们唱。当然，学戏不是一个容易事儿。得挑选出来好苗子，交给升平署，找外面的戏子教，唱念做打，生旦净末丑，神仙老虎狗，怎么也得像那么回事。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太监也是如此。

那年月，人都是有信仰的，礼佛信神，女眷尤甚。所以，宫里有寺庙，殿堂甚至道观。这些地方，不是说供尊泥胎，让人烧香就行了。在特别在意这些的后妃们看来，你得有专业的神职人员伺候才行，否则，她们担心神佛怪罪，就不灵验了。所以，宫里的这些地方，得有专门学习过佛道经典的人来打理。当然，外面的喇嘛和尚道士肯定不行，还只能用家里的太监。于是，就有了度牒太监，或者说喇嘛太监，道士太监。

宫里的人，或多或少，都有点权势。最有权势的，当然要数太后和皇帝，得宠的嫔妃，自然也不差。这些人周围，无论走到哪儿，围着转的，都是这些太监。也就是说，太监才是他们真正的身边人，贴身的近侍。太监无论如何低贱，但混熟了，彼此总会有感情，总是会有机会的。对太监特别的警惕的皇帝，也一样要靠太监伺候，太监娱乐。打点舒服了，皇帝也会有高兴的时候，这种时候，警惕性就不会那么高了。雍正皇帝并不是一个喜欢戏曲之人，但他有时也会看戏。一次看昆曲十五贯，扮苏州太守钟况的小太监演得卖力，让皇帝大喜，演完，居然赐宴赏饭，小太监一时兴起，随口问了声，现在的苏州太守是哪个？雍正马上翻脸，勃然大怒，把个戏子太监给赐死了。然而，不会所有的皇帝都这样矫情，尤其是西太后当家之后，对太监就更温情脉脉了。所以，作为权力中心圈子里的人，总会有机会，不轻不重地递上句话，或者把皇帝和太后的对某些人和事的态度，透露一二出来。这就是为什么李莲英这样的人，低调，和善，为人看起来也厚道，但朝中想要有点作为的大臣，从李鸿章到袁世凯，都要与之结交，能跟李总管拜把子，那是特别的机遇。严格地说，越是到了晚清，大臣们就越没有跟太监叫板较劲的了，哪怕太后身边的小太监，能不得罪，一定不得罪。

▲ 前排太监左为崔玉贵，右为李莲英

其实，所谓宦官之恶，都是皇帝或者太后之恶。有这样霸道的皇帝制度，就一定会有宦官，后来所谓的太监。太监的事业，当然也都是皇帝制度成就的。

【注】本文原标题为《清代的太监事业》

作者：张鸣

腾讯·大家专栏作者，中国人民大学政治系教授、博士生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