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经纬：第一个印在美元上的印第安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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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经纬：第一个印在美元上的印第安女性 

原创 2016-04-25 张经纬 大家

摘要ID：ipress  

在她身上，印第安人，尤其是印第安女性，不再是一个被动卷入美洲现代历史的客体，她亲自参与了对北美土地的“重新发现”，并在探索太平洋沿岸的过程中发挥重要作用，宣告了印第安女性的主体性。

▍从苏珊·安东尼到哈丽特·塔布曼

本月20日，美国财政部宣布，曾在美国废奴运动中作出杰出贡献，以“地下铁路”帮助数千黑奴逃亡的黑人女性哈丽特·塔布曼的头像，取代美国第七任总统安德鲁·杰克逊，登上20美元纸币。成为历史上首位出现在美元纸币上的女性，也是第一位黑人。这一消息不但让美国女性主义者感到鼓舞，也让世界其他国家的女性主义者看到希望。

▲ 黑人女性哈丽特·塔布曼登上20美元纸币

当然，塔布曼并不是首位在美元上留下头像的女性，之前还有两位女性获得过这一荣誉。19世纪女权主义者苏珊·安东尼是第一位拥有自己头像1美元硬币的美国女性，她早年担任过教师，1848年在纽约投身妇女选举运动。在她逝世14年后，美国妇女取得选举权。她以推动女性投票权的实现而享誉美国，对世界范围女性参选合法化作出重要贡献。安东尼一美元硬币曾在1978-2000年之间发行。

相比之下，另一位同样获得在1美元硬币上留下头像的女性则不太出名。一位名叫莎卡嘉薇亚（Sacagawea）的肖肖尼部落印第安人，在2000年取代了安东尼1美元硬币的头像权。在2000-2016年间，哈丽特·塔布曼20美元纸币印行之前，成为美国发行的唯一具有女性头像的货币。莎卡嘉薇亚对美国女性社会权利的推动作用同样巨大，但不为中国公众广泛了解。不仅如此，她的传奇经历还对美国地理、政治以及族群平等方面，具有非常重要的里程碑意义。

更有趣的是，莎卡嘉薇亚硬币至今仍在发行。同时，在2009-2016年之间，经研究机构建议，硬币背后具有印第安风格的图案每年一换。不但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还几乎可以勾勒出一部美国印第安人的历史。

▲ 一美元硬币上的印第安女性莎卡嘉薇亚

▍莎卡嘉薇亚传奇

莎卡嘉薇亚的事迹完整记录在Streams to the River, River to the Sea（中译《野花的脚印——莎卡嘉薇亚传奇》）一书当中。她所在的肖肖尼部落生活在落基山脉以西的爱荷华州。19世纪初从拿破仑手中买下这片土地后，面对这片连接太平洋地区的新领土，第三任美国总统杰斐逊派遣了一支由职业军人克拉克领导的探险队深入西部，进行地理环境、人文方面的实地考察，并寻找进入太平洋的河道入口，探索北美太平洋沿岸。

莎卡嘉薇亚的部落受到先前法国人和印第安人皮毛贸易的巨大影响。最先和法国人交易的东部部落用皮货换来火枪和马匹，为了占领更多狩猎领地，就用火枪对准西边的印第安人。莎卡嘉薇亚所在的肖肖尼部落就这样受到东部的蒙尼塔利部落攻击、排挤，她也成为俘虏。

落难逃出后，她过了一段“荒野求生”的生活，被法国和苏族印第安混血商人夏博诺救下，与其成婚，育有一子。孩子刚出世后，熟悉爱荷华地形的夏博诺被美国探险队雇佣，担任向导。探险队更看重的是莎卡嘉薇亚身为女性、印第安人、翻译以及母亲的多重身份，能让沿途印第安人部落打消对探险队的敌意。

一路上，探险队屡次陷入险境，全靠莎卡嘉薇亚利用印第安人的地方性知识化险为夷。还借助自己的印第安人和母亲的身份，一路上得到其他西北部落的帮助。这让领队克拉克另眼相看，使他对印第安女性的平淡态度，由尊重变为一种更复杂的情感。

▲ 莎卡嘉薇亚

最后，在莎卡嘉薇亚和当地印第安部落的帮助下，探险队抵达哥伦比亚河进入太平洋的入海口。第一次尝到太平洋海水的咸味之时，也标志着美国对北美的控制，已经从大西洋沿岸抵达了太平洋沿岸。在完成这一趟惊人的旅程后，莎卡嘉薇亚带着孩子回到了自己的部落。两种说法，一种说她很年轻时就得伤寒去世，另一种说她活到高龄。第一种有些伤感的说法可能更可靠一些。

莎卡嘉薇亚的故事在美国开拓史上有一种特别的地位。代表了美国西进，印第安人被迫驱逐到保留地之前的一段美好的合作经历。可以说，莎卡嘉薇亚是自愿加入到美国探险队中，是美国勘察爱荷华地区进入太平洋路径考察成功的关键一员。而包括爱荷华在内美国西部的许多州名，都来自当地印第安语，可以算是美国对这片土地原先主权的承认。而这离不开莎卡嘉薇亚当年的付出。

▍浓缩在硬币中的历史

和哈丽特·塔布曼、苏珊·安东尼相比，莎卡嘉薇亚确实不够出名，不过“莎卡嘉薇亚金色一美元硬币”在2000年取代“苏珊·安东尼一美元硬币”成为美国造币厂铸造的价值1美分、5美分、10美分和25美分硬币中，唯一流通使用的女性头像硬币，具有特殊的含义。

硬币正面图像为“莎卡嘉薇亚背负襁褓中的幼子”，用于表彰美洲原著民妇女对美国领土的贡献。硬币的背面自2000年发行后至2008年都为“展翅雄鹰”图案。2007年小布什总统签署了旨在“表彰印第安部落和美洲原住民对美国发展及历史重要贡献”的“美洲原住民1美元法案”，由国家印第安人博物馆和史密森协会共同选定硬币背后图案的主题。从2009年开始每年都改变一次。

▲ 一美元正面

2009年硬币背面图案是“印第安原著民妇女播种玉米、芸豆和南瓜”，这三种作物都是美洲原住民驯化的世界性主粮作物，可以算是美洲原住民对世界粮食的贡献。尤其是玉米，早已成为世界粮食生产中最重要的品种。

▲ 2009年硬币背面

2010年图案为“海华沙织带缠绕着的五支箭”，代表在印第安传奇首领海华沙的带领下，组成北美东北地区“易洛魁同盟”的五个部落，并刻有同盟法律的核心：和平至大。

▲ 2010年硬币背面

2011年图案是，阿尔衮琴族瓦帕浓部落大酋长Ousamequin和普利茅斯殖民地总督约翰·卡弗手持仪式烟杆，首次正式签署和平同盟协议。这是印第安人与欧洲人之间的一个“平等条约”。尽管这个好的开端并没有续写幸福的故事。

▲ 2011年硬币背面

2012年图案的前景是一个美洲原著民和一匹马，以及背景中的一组奔马，主题寓意是“17世纪的贸易路线”。由欧洲人带到新大陆的马匹改变了印第安社会，使原本种植玉米的印第安农民成为马背上的猎手、骑士，以及毛皮商人。

▲ 2012年硬币背面

2013年的图案由一只火鸡、啸狼和乌龟代表特拉华部落，另有13颗星代表当时美国的13个州，主题是纪念1778的特拉华条约，这是美国和美洲土著部落之间的第一次正式的条约。从13颗星中可以看到，美国的逐渐强大，与土著部落的变迁密切相关。

▲ 2013年硬币背面

2014年图案是一个印第安男人手持仪式烟杆，他的妻子拿着一盘食物，其中有鱼、玉米棒和葫芦。背景就是和莎卡嘉薇亚一起沿着哥伦比亚河探索北美太平洋沿岸的威廉·克拉克的指南针，指针指向西北。这些食物代表了印第安人在美国探索西部过程中的帮助和馈赠。

▲ 2014年硬币背面

2015年图案是莫霍克族印第安钢铁工人，他们参与建造了纽约摩天大楼。莫霍克钢铁工人的形象也彻底改变了传统印第安人那种头插羽毛，手持战斧的刻板印象。这证明并没有一成不变的土著人，所有人都可以自己的方式融入现代社会。

▲ 2015年硬币背面

2016年的硬币背面图案是，一个代表一战的布洛迪钢盔和代表二战的M1钢盔，背后两根组成V型的羽毛，象征在两次世界大战中，用本部落语言为美军提供天然密码的那瓦霍印第安人的贡献。2000年由李安导演，尼古拉斯·凯奇主演的二战影片《风语者》就讲述了这些那瓦霍密码员的故事。

▲ 2016年硬币背面

▍不再孤单

莎卡嘉薇亚金色一美元硬币今天仍是美国唯一流通的女性头像硬币，她将和哈丽特·塔布曼一道，展现女性对人类历史的推动作用。可以说，这个独特的头像也在“货币”这个被男性主宰的千篇一律的权力象征物上，打开了一扇性别多元化的窗口。

而从硬币图案的变化可以看到，这几乎浓缩了美国印第安人的主要历史。从最初培育、种植作物的本土耕种者，变成了纽约的建筑工人。印第安人也随着美国本身的历史，发生了巨大的变迁。虽然银币的设计者有意略过了印第安人在近代以来的不幸历史，但我们也可以看到其中的诚意。

所有这些印第安人与欧洲定居者的历史，由莎卡嘉薇亚串联到了一起。在她身上，印第安人，尤其是印第安女性，不再是一个被动卷入美洲现代历史的客体，她亲自参与了对北美土地的“重新发现”，并在探索太平洋沿岸的过程中发挥重要作用，宣告了印第安女性的主体性。这也是她被选择取代白人女权主义者苏珊·安东尼，成为美国硬币上唯一女性形象的原因。

而今天，随着黑人女性哈丽特·塔布曼的形象成为20美元纸币的新头像，莎卡嘉薇也可以不再孤单。这两位女性标志着美国族群文化的两个重要源头，是对现代社会文化多样性的一次诠释。从这个意义上讲，这或许可以算得上是女性主义的一个新的里程碑。

作者：张经纬

腾讯·大家专栏作者，人类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