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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史艺丛] 林建刚:一个紧跟形势的天才法学家是如何陨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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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29 08:49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林建刚:一个紧跟形势的天才法学家是如何陨落的

 2016-01-28 林建刚 大家



摘要ID:ipress  

他看到了春天,却没有享受到姹紫嫣红,也没有享受到王铁崖、韩德培夕阳西下时的落日余晖,这是楼邦彦的另一层悲剧。双重悲剧之下,楼邦彦被人遗忘,也就不足为奇了。


20世纪的宁波,出了不少法学家。吴经熊、楼邦彦、龚祥瑞,都是宁波人。

这三位法学家当中,楼邦彦的名字,知道的相对较少。这也难怪,吴经熊与龚祥瑞都有自传传世。作为基督徒,吴经熊有《超越东西方:吴经熊自传》,他与美国法学家霍姆斯的通信至今为人津津乐道。此外,他还有《唐诗四季》传世。龚祥瑞也不遑多让,他的《盲人奥利翁——龚祥瑞自传》引起了广泛关注,而且他还培养了不少得意门生,晚年的忘年交则有袁岳。与他们比起来,楼邦彦留下的东西太少了,这与他遽然逝世息息相关。改革开放的新时期刚刚开始,即将迎来春天的楼邦彦,却在1979年就逝去了,压抑许久的才华本该迎来火山一般的爆发,却最终迎来的是“千古文章未尽才”的叹息。


▲ 楼邦彦


其实,楼邦彦与龚祥瑞有很多相似的人生历程。他们都是宁波人,本科都在沪江大学念书,后来都是从沪江大学到了清华大学,念的都是政治系,师从的老师都是张奚若、钱端升等人。清华毕业后,两人都考上了留英庚子赔款,尔后都去了伦敦政治经济学院念书,师从的老师也是同一个人:拉斯基。抗战爆发后,两人又一同乘坐同一艘船回国,一起到西南联大任教。

这两位宁波老乡的求学经历,简直一模一样。不过,在当时,不论是钱端升,还是张奚若,似乎更青睐楼邦彦。张奚若很少轻易夸奖学生,却非常看重楼邦彦,钱端升希望将楼邦彦培养成下一个王世杰。1940年代末,以吴景超、潘光旦为代表的自由主义知识分子编辑《新路》,原本由钱端升担任政治编辑,但此时的钱端升因为在美讲学,一时之间回不来,于是钱端升点名要求楼邦彦来代理。由此可见,钱端升对楼邦彦的器重

钱端升、张奚若如此看重楼邦彦,想其必有过人之处,为何到了该出成绩的时候,楼邦彦没有展现出过人的才华呢?这或许与他在1949年之后过于紧跟政治形势有关。

1949年之后的楼邦彦,过于追随政治潮流,甘做驯服工具,逐渐放弃了自己的独立思考。他接受“有关部门的委派”去接触俞平伯的事情,很可以说明这一时期的楼邦彦的生活状态。据楼邦彦的儿子楼秉哲回忆:

1954年下半年,全国范围内掀起了对俞平伯“红楼梦研究”的批判。批判活动开始后,有关部门委派他(按:楼邦彦)同俞先生经常保持接触,做好思想工作。这样的安排令人费解——据说理由是他们同是九三社员,但父亲没有涉足过红学研究,同俞先生也并不是过从甚密。我记得他常常骑着自行车去俞平伯家,但是我也想不明白,他一个政治学家,怎么去做红学家的思想工作?(《匆匆,太匆匆——楼秉哲口述:回忆父亲楼邦彦》,《浮云远志:口述老清华的政法学人》,谢喆平访问整理,北京:商务印书馆,2014年,第159页。)

让楼邦彦去做俞平伯的工作,其实就是私下探听俞平伯对这场批判运动的真实看法。“有关部门”之所以“委派”他去,一方面是因为当时楼邦彦显得非常进步,对当时的政治号召言听计从;另外一方面,除了他们都是九三学社的社员之外,可能还与他们都曾在北大教书、曾是北大同事有关。

对这一任务,想必楼邦彦完成得不错。这可以从他当时的春风得意中窥知一二。据楼秉哲回忆:

1955年推行吸收民主人士参与政府行政管理工作的政策,他(楼邦彦)被提名,担任了北京市司法局副局长,和翁独健等先生相比,他算是年轻一辈。在当时北京市法院和司法系统的负责干部中,他是唯一的党外人士。(同上,第159页。)

作为唯一的党外人士,楼邦彦参与了政府管理工作,成为了北京市法院的负责干部,这当然与新政权对他的信任息息相关。之所以对他如此信任,想必与他在1954年努力探听俞平伯的思想动态不无关系吧!

如此积极主动的楼邦彦,到了1957年,却也被打成了右派。为何如此呢?这与一个人对楼邦彦的“罗织罪名”有关。据其儿子楼秉哲回忆:

我父亲有一位宁波同乡,先后是沪江大学、清华大学和伦敦经济学院的同窗,他们一起在西南联大教书,抗战胜利后,又同在北大教书,相识甚久。……1957年以后发生了几桩令人极不愉快的事情,两人的关系也渐渐疏远。“反右”斗争开始后,他杜撰了“钱端升小集团”和“大法学院”方案,早已成为政法界的奇谈。在批判父亲的“右派”言行时,他把祖父20年前对他的帮助说成“拉拢贫下中农子弟”的企图。“文革”中,又编造出40年代父亲进入蒋介石侍从室任职的“故事”。(同上,第165页。)

读到这里,明眼人一眼就知道,这位给楼邦彦罗织罪名的就是其昔日的同窗好友龚祥瑞。龚祥瑞揭露楼邦彦在1940年代进入蒋介石侍从室,但据龚祥瑞在回忆录中的回忆,这份差事还是龚祥瑞给楼邦彦介绍的呢。不仅如此,当时的龚祥瑞还为蒋经国干了十个月的招生工作呢。当然,在1950年代的政治环境下,人会本能地趋利避害,龚祥瑞率先揭发楼邦彦的这些事情,当然也就争取到了主动权。

龚祥瑞如此批判楼邦彦、钱端升等人,用他自己的话说,是“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响应党的号召进行自我改造的自觉行为”,不过,他也说“但我不能不承认在这场斗争中我也有私心”。(龚祥瑞:《盲目人奥里翁:龚祥瑞自传》,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年6月,第227-228页。)

这份私心恐怕很大程度上是出于自保。然而,龚祥瑞的所作所为,却给楼邦彦带来了巨大的压力,也给钱端升带来了巨大的精神伤害。据龚祥瑞自己回忆:有一天我到了钱端升老师家里,才坐下片刻,就来了一位不相识的客人。钱先生忙着向他介绍说:“这位就是反右大将×××先生。”(同上,第226页。)

这里的×××,就是龚祥瑞。钱端升当着龚祥瑞的面,向别人介绍他是反右大将,不无讽刺龚祥瑞的意思。讽刺背后,是对他背叛老师、陷害同学这一行为的不齿与愤怒。

1979年,行将就木的楼邦彦在医院里见到了来探望他的老师钱端升,两人相拥,继而痛哭。右派的岁月耽误了最好的年华,两位优秀的法学家独坐无语,唯剩叹息。这不仅让人想起了潘光旦与费孝通的故事。1967年,行将就木的潘光旦无医无药,在费孝通身边不断呻吟。束手无措的费孝通只好将自己的恩师拥入怀中,就这样,在费孝通的怀中,潘光旦逐渐停止了呼吸。20世纪最杰出的两位社会学家就是如此告别的。与之类似,20世纪两位杰出的法学家也是如此告别的。唯一不同的是,钱端升是来送别自己的学生,费孝通则是送别自己的恩师。

1954年,在胡适思想批判运动中,楼邦彦接触俞平伯,向“有关部门委派”报告俞的思想动态。到了1957年,楼邦彦又被龚祥瑞揭发、网罗罪名。卧底者被人卧底,告密者被人告密,这是楼邦彦的大悲剧。而当新时期到来,当政治环境发生改变的时候,楼邦彦却又遽然逝世。他看到了春天,却没有享受到姹紫嫣红,也没有享受到王铁崖、韩德培夕阳西下时的落日余晖,这是楼邦彦的另一层悲剧。双重悲剧之下,楼邦彦被人遗忘,也就不足为奇了。

【注】本文原标题:《楼邦彦的人生命运》。




作者:林建刚
腾讯·大家专栏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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