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生活和工作走上了正轨,我很快熟悉了我的工作程序,除了帮助总经理发传真,给公司各部下达指令,发开会通知以外,就是把外部送进来的邮件分类,然后送到公司各部门,有时候还需要送上八楼给罗杰董事长。一次我从八楼电梯走出来,在走廊里正好碰到罗杰,他笑着对我说:“I am very glad you are with us!”(我非常高兴你留下来和我们在一起!)说着他拉开他办公室的门,进去之前又回头对我笑着眨眼说:“Please be with us!”(和我们在一起吧!)碰到这样一位和蔼可亲的领导,即使有些委屈,不能做中国旅游了,但还真的不好意思马上就辞职离开公司。
迈克尔当时是英国下院议员,保守党党魁,相当于中国的政治局委员,绝对的大官。可是他应邀前来参加我们小镇一个小小的书店的文学颁奖仪式,是一个人开车来的,没有保镖,也没有为他拎包的,他与我们平起平坐,一起站着喝饮料聊天。而在中国,普通民众要见到一个中央大员比登天还难。不要说中央大员了,连地方政府官员也不可能见到,更不可能这么平易近人。迈克尔从此与我成为好友,他再也没有忘记我。我们后来在很多场合又见面了,还一起合影。每次有活动,他都要晚到半小时左右,因为他实在太忙,但是他对于所有来自民间的邀请,绝不缺席,总是参加,非常亲民。他每次来参加活动时,一进门就会大声嚷嚷:“安妮,你好吗?(How are you?)”一边伸出右手一边向我走来,然后我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与英国政要人物如此平等相处,这种感觉真好。如今,迈克尔已经退休,退休后被女王封爵,成为英国贵族院一员。英国贵族院成员有权在议会发表政见,过问任何政事,提出议案,可以弹劾下院议员,但是永远不会被弹劾下台,这一条款是立了法的。一旦进入贵族院,就等于领取了女王发给的“免死金牌”。
1996年10月31日,我在家里埋头写作英文版回忆录《天边》,忽听门铃响,便起身下楼。开门后见到四个八、九岁的英国小孩,三男一女,笑嘻嘻地向我伸出小手,大声嚷道:“Treat or trick!”(招待还是惩罚)我这才意识到,那天是万圣节,所有的孩子都有权向大人讨糖果吃,若大人不给,他们就可以做任何形式的恶作剧而不受惩罚。我笑着对他们说:“我家里没有糖果,但是我有白砂糖,我可以给你们每人吃一勺,行吗?”三个小男孩笑着点点头,可是那个个头最小的小女孩,却很厉害,坚决不答应,非要我给糖果。我只好说:“这样吧,我给你们每人一英镑,你们自己去买,行吗?”见我为难,三个男孩哈哈大笑,准备离去。可是那个小女孩就是不答应,还把一只脚伸进门内,想到我家搜查。我求饶道:“我是中国人,不过万圣节的,所以没有准备,你们就饶了我吧。”听我这么一说,三个男孩就拉着那个女孩走了。我关上门,舒了一口气,以为没事了。
海瑞虽然听不懂他们的话,可是从他们说话的蛮横态度,知道没有好话,顿时气得脸涨得通红。看到我这么无缘无故地受欺负,他腾地一声站了起来,大声说:“Who gives you right to bully my wife?!”(谁给你们的权力欺负我妻子?)不料,一个男人竟上来猛推海瑞一把,大声吼道:“关你屁事!”海瑞大怒,正想回手,被旅游团领队赶来一把挡住。领队喝令着要大家上二楼,否则停止旅游。旅游团的人只好跟着领队上了二楼。这个时候船开了,我们想走也走不成了。那个四川老太却没有跟着他们的队伍上二楼,而是硬赖在我的座位上,让我站在一边,游完了全程。海瑞看着窗外的湖面,悄悄对我说,太湖水那么浑浊,哪里能与英国的湖区相比啊,这么脏的湖水是根本不应该划为游览区的。二十分钟后,古战船开回小码头,人们蜂拥着下船。我和海瑞没有动弹,想等到最后再下去。那帮重庆农民在经过我们时,好像怀着什么深仇大恨似地,个个用手指点着我,又开始了新的一轮叫骂,而且是不停地叫骂:“不要脸的,傍老外,当野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