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言四海】 动物露乳该打马赛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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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言四海】 动物露乳该打马赛克？.

作者：焦元溥  
2013-09-20 09:29:31  
来源：南方周末

裸体与呈现何种程度的裸体，背后永远不是艺术，而是管理与共识

有人认为博物馆、美术馆很色情吗？

很多艺术创作，本来就有情色意味，也相当具有煽惑力。但如果我们把这个问题限缩在不具情色或色情暗示，也没有性爱场景，仅是单纯裸体呈现，仍然有人会觉得这些展品色情吗？

当然，而且还很多。

老实说吧，在各式各样情色或色情、图片与影片皆唾手可得的今日，我们其实仍能想象，那些在博物馆与美术馆，堂而皇之展示裸体的雕刻与绘画，可以在观者心里兴起什么样的波浪，虽然程度因人而异。导演艾森斯坦（Sergei Eisenstein）的回忆录，就曾以极为迂回的方式描写罗浮宫绘画给予他的情色震撼：

“画家的女人像是在大批参观者产生的热气中取暖。画家的笔法使她们丰盈的身躯越发亮丽，而这并不见于早期强调禁欲的艺术作品。而且感觉上，在这嘈杂如市场般的有害气氛中，这些维纳斯、戴安娜或欧萝芭公主已经准备溜出她们的画框，就像窦加画中因腐蚀性水彩而身形销毁的女人跳出浴缸一般，将趾高气扬的参观者拉到被弃置的前景画布内的橄榄绿、跳蚤棕或樱桃红的小浴帘后面。啊！如果不用枷锁和栅栏将这些女人加以保护的话，参观者贪婪的手将会……”

若是嫌艾森斯坦的说法太过“卸责”，居然怪罪起绘画而非观者；那么葛林（Julien Green）1963年的著作《在黎明前离开》（To Leave Before Dawn），就堪称诚实招认自己“不堪”的儿时经验：

“母亲常带我们去罗浮宫，有时会带我们到雕塑展示厅。她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她无法察觉我是在一种性酣热的折磨下离开那里，而当时的我还根本不知道痛苦之源为何。裸体、罪恶的裸体，是谁允许它这样激昂又至高无上地立于座石上，这不是在践踏我们吗？‘这些是艺术品、神祇的雕像。过来，别逗留了。我们取道市政厅回去吧。’为什么要带小孩子去博物馆呢？”

虽然说艺术归艺术，但要说每个人都心如止水，对一丝不挂的裸体绘画雕像无动于衷，也是无视现实。既然如此，那么之前中央电视台报道“意大利文艺复兴名家名作展”时，画面将米开朗基罗“大卫”雕像之性器官部位打上马赛克，或者是现下以两张“动物露乳截图”就批评成“史上最大尺度动画片”（据核实，截图源自1993年上映的《警犬救护队》，所涉及的故事是，地震后多只小动物成了孤儿，一些正在哺乳期的妈妈争当哺乳志愿者），要求积极管理的举动，也可说是合宜做法了？

让我们还是回到创作来讨论这个问题。创作不只呈现作者的想法与技巧，也反映出作者所处的时代文化。以希腊雕刻为例。古代希腊，裸体可谓司空见惯。男性在健身房与运动比赛时一律裸体，公共澡堂更多是男女混浴——想当然尔，大家都是裸体。可是当我们仔细观察希腊雕塑，就会发现人物虽然裸体，却是选择性的裸体：男性有阴毛而无腋毛，女性则两者皆无。这是希腊男女天生都没有腋毛，女性更没有阴毛吗？显然不是。雕塑家之所以选择性地呈现人体，不让观者看到男女腋毛与女性阴毛，原因自然不是体毛难以雕刻，而是社会预设使然。一如英国电视法规虽然容许呈现男性裸体，却禁止播出男性勃起阴茎。就结果观之，我们当然不能说因为在英国电视上看不到男人勃起，就论定英国男人全都性无能，而是（男性）裸体的画面与影像，在英国被选择性呈现。希腊虽然对身体开放，但那只对“男性裸体”。虽然裸男雕像林立四处，却到公元前4世纪才出现第一尊公开展示的裸女雕像，而且还引起轩然大波：原订制者柯尼斯岛居民不愿收取，最后反而是邻近的尼多斯岛居民收下，成为今日著名的“尼多斯的阿芙萝黛蒂”（Aphrodite of Knidos）。

裸体与呈现何种程度的裸体，背后永远不是艺术，而是管理与共识。就共识而言，“尼多斯的阿芙萝黛蒂”当年成为著名观光景点，传说无数男人为“它”神魂颠倒。但今日观之，此雕像显然难以诱人情欲，足证“共识”绝对随时代改变，世界各大博物馆虽然充斥裸体雕像，特别是暴露男性生殖器的裸体雕像，但也没有听过哪个著名博物馆，就因此禁止儿童进入，对艺术作品的“共识”为何自然清楚。从央视打马赛克的雕像，以及不管脉络如何，截个露乳画面出来就大做文章的心态（有网友就此质问广电总局“你们去哪了”，似乎打上马赛克就是管理到位了。但随后有网友跟帖说明，广电总局是在《警犬救护队》上映5年后的1998年才成立的）。这背后需要讨论的，重点或许还不是内心是否有鬼，而是对“共识”毫无认知，却认为什么都该插手的“管理”。

而“管理”，永远遮掩，却也永远越遮越明显。

（作者为音乐学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