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功權因公民運動被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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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功權因公民運動被拘

張倩燁

来源：亞洲週刊
2013年9月29日 第27卷 38期

北京警方拘押投資企業家王功權。王多年支持中國新公民運動，推動「自由､公義､愛」，提倡教育平權。維權家屬聘請李莊案律師陳有西為王功權辯護。

王功權

九月十三日，知名風險投資人、新公民運動倡導者之一的王功權因「涉嫌聚衆擾亂公共場所秩序」被北京警方刑事拘留。王功權多年來堅定支持中國的公民運動，此次遭刑拘被解讀為當局打壓新公民運動的又一重拳。

一九六一年出生的王功權是鼎暉創業投資基金合夥人及創始人之一，從吉林工業大學畢業後曾進入體制內工作，後赴海南經商，八九政治風波中入獄半年，後與友人合夥創立萬通實業集團，是名震一時的「萬通六君子」之一。熟識王功權的人表示，王功權始終有一股改變中國的情結在心裏。

王功權的好友、新公民運動的積極支持者笑蜀解釋：「新公民運動主要包括三個部分：教育平權、同城聚餐、公義基金」。笑蜀分析，王功權這次被刑事拘留，與他多年來一直參與其中的教育平權和同城聚餐有關。

曾與王功權有過幾面之緣的北京地區異地高考學生家長張慧表示，自己與王功權相識是在二零一一年的一次聚會，當時關注異地高考的社會人士並不多。「那時候王功權給了我們很多鼓舞，王功權被抓我們感到非常痛心，沒有想到為了我們的孩子做教育平權的事情，讓他身陷牢獄之災，也讓我們感到很恐懼。」張慧說，王功權是「很真誠、很純真的人」，他曾提議家長們找到教育部長家的住址，去他家裏坐坐，談異地高考話題，「當時我們都覺得這個想法很天真，後來回來上網才發現他是這樣一位大老」。

北京地區的異地高考家長們曾定期在北京市教委、國家教育部前抗議，還曾發起「堵路行動」，這被警方認為是新公民運動「聚衆擾亂公共場所秩序」的表現之一。同城聚餐行動的政治意義沒有教育平權明顯，形式上是同一城市的居民每月定時聚餐，討論自己所在社區的一些公共事項，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沒有其他的討論平台」。但同城聚餐可能直接挑戰北京警方的管治。後來引發了一些公民上街舉牌，要求官員公開財產，十餘名舉牌公民被警方帶走。這被警方認為是由許志永、王功權等人支持的新公民運動直接發起的街頭抗議。

笑蜀認為，許志永的街頭演講、家長聚會等行動，並不能被定義為「聚衆擾亂公共場所秩序」，因為「聚衆擾亂公共場所秩序要有受害人」，而新公民運動的種種行為並沒有受害者。

除了「自由、公義、愛」的理念外，新公民運動還包括佩戴「公民」二字徽章的儀式性行動。商人出身的王功權在財力上大力支持新公民運動，特意製作了「公民」徽章發放給擁有共同理念的公民。當警方將王功權從家中帶走時，還順帶沒收了家中剩餘的「公民」徽章。

無論是了解王功權的商界同道、與他有共同理念的好友，還是採訪過他的記者們，都會認同他是一個真正的愛國者。當他可以移民卻選擇留在國內時，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我不是幹革命，我不希望中國爆發革命」，王功權曾這樣對媒體說。「我們的國家、民族在這種重複的暴力更迭中損傷太慘烈了……我只是做一個公民應該做的，為這個國家良性變革提供一些健康的批評之聲……我不明白為什麼這樣做點事､說點什麼都會被渲染這樣」。採訪王功權的《南方人物周刊》記者回憶道，說到上面這段話的時候，王功權突然停下來，伏在桌上放聲大哭。

王功權被刑拘的當天，由王成、江天勇、唐吉田三位律師發起的「中國保障人權律師服務團」正式成立，這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個專為保障人權發起的律師團，此前已有許志永、郭飛雄等個案律師團先行鋪墊。在談到組建律師團動因時，中國保障人權律師服務團發起者、杭州律師王成對亞洲週刊表示，目前應該是二零一一年茉莉花事件後人權狀況最糟糕的時候，「除了一貫的組黨高壓紅線不可碰之外，現在就是一般意義上的批評討論幾句政府、要求官員公示財產等等都會有較大風險，很容易被冠以聚衆擾亂公共秩序、尋釁滋事、侮辱誹謗之類的大帽子進入刑事程序追究所謂責任」。

要求官員財產公示

人權律師團的公告說，自今年四、五月，丁家喜、趙常青、劉萍、許志永等衆多因參與要求官員財產公示等公民行動的公民被抓，到八、九月衆多網民在網絡嚴打中被抓，再到近日支持公民行動的知名公民企業家王功權被刑拘，律師界先後組織了多個個案律師團，但類似的事情還會有很多，這種為個案而組織律師團的方式不足以應對，因此有必要在律師界發起成立一個保障人權律師服務團。參加的律師為因行使自己公民權利而被拘捕審判的公民提供法律服務，包括但不限於法律諮詢、刑事辯護、申訴、控告等。

「人權」是中國社會的敏感話題之一，成立律師團援助王功權等異見人士既需要智慧也需要勇氣。王成表示，自己與其他律師團成員當然擔心政治風險，「但是國家已經到了或進步或退步的重要的十字路口，作為公民、作為律師我們必須站出來表達、發聲，盡一份自己的社會責任」。

王成說，他同時希望大衆尤其是知識分子「能够醒悟過來，及時勇敢地站出來聯合表達自己的意願、積極主張自己的公民權利，團結一致去推動社會的進步轉型」。

九月十七日，王功權的夫人曹玉萍委託「李莊案」中擔任李莊辯護律師的陳有西作為王功權的主辯律師。王成表示，自己和律師服務團對王功權案的進展仍會「予以高度關注，如及時發表一些法律評論意見、提供諮詢、後援、開相關法律研討會等等」。

在中國做一位既有公共號召力又能賺錢的民營企業家，頗為不易。王功權曾拋出豪言：「我是中國為數不多站著把錢掙了的人。」

中國企業家在對待政治問題的態度，大致可分三類：一是以聯想集團創始人柳傳志為代表的「閉口不談政治」；二是以SOHO中國董事長潘石屹為代表的「不觸及紅線關心公共話題」；三是王功權。在回應柳傳志的「在商言商」論時，王功權曾表示，他所理解的「在商言商」應該包括：一，不加入執政黨政治組織；二，不與特權合謀；三，不作為人大代表履行參政議政職責；四，不勾結、賄賂政府公共權力；五，不為規避政治壓力而讓企業作出業務犧牲。

如果說前段時間打擊網絡大V、刑拘許志永等事件還停留在政治層面，那麼當局此次對王功權的行動則切實影響到了中國的企業家，尤其是民營企業家群體。

與王功權相識、曾創辦中國茶城和北京特供網的企業家江榮生對亞洲週刊表示，王功權被刑拘，加重了自己對財產和人身的雙重不安全感。江稱，自己已經給夫人留下了遲夙生、劉曉原兩位律師的電話，如果自己也被抓，就請兩位律師做自己的辯護人。

同為企業家的美通無限董事長兼首席執行官王維嘉認為，王功權是在中國企業家圈內具有重要影響力的人物，「王功權是中國風險投資的開拓者，也是中國互聯網產業的先驅者。他『培養過數百名中國的董事長』。他投資培育了如奇虎三六零、漢庭、民生銀行、學大教育、亞信科技、俏江南等一批知名企業，其中有十二家在美國成功上市」。中國政法大學法學院副院長何兵認為，如果王功權事件傷害了中國企業家的信心，「經濟就熱不起來」。

網民們更是用娛樂化的表達消解緊張的氣氛。一個網絡段子這樣講道：「賺了錢還不移民，曾成杰就是你的下場；移民了還回國，薛蠻子就是你的下場；拒不同流合污還不移民，王功權就是你的下場。」

借此確立絕對主導權

有政治評論家認為，當局對新公民運動的打壓，是新政權樹立絕對權威的過程：一方面在高層「打老虎」，消除黨內異見聲音；一方面在民間打擊具有言論權威的網絡大V，打擊具有行動力的新公民運動，借此確立對中國的絕對主導權。王功權與許志永等人一直被認為是中國堅持中間道路的溫和改良者，二人均被刑拘，使更多支持中間道路的民衆與異見人士感到失望。

長期關注中國艾滋病問題的愛知行研究所發起人萬延海對亞洲週刊表示，在過去十年中，公盟及其新公民運動一直保持理性、透明、非暴力和遵循法律的方式，來推動民主、法治和人權保障。他們一直在幫助最為弱勢的群體，比如上訪無家可歸的人、被關黑監獄的訪民、外來人口教育平等權等。萬延海希望更多人能關注許志永和王功權的命運。

王成認為，當局今年對於所謂公民運動、網絡謠言等等的打壓非常愚蠢，「這只能讓當局徹底喪失正當性和民衆支持，同時也會進一步激化官民矛盾，對社會整體和平轉型極為不利。當然，現在網上活躍的知識分子、網民也很少有人對官方保持多少信心了」。■


王功權小檔案

1961年生於吉林，1984年畢業於吉林工業大學，任職吉林省委宣傳部，1988年辭職赴海南經商。九十年代初開始擔任萬通實業集團總裁等職。後轉向社會公益與公民運動。2011年受邀赴哥倫比亞大學擔任訪問學者。■


特稿

  他常為生活中的美好流淚
謝夢遙
2013年9月29日 第27卷 38期

王功權不同於商人，批評時政犀利而直接；而在知識和邏輯上，他又優於一般異議人士。王功權似乎更懂得抽離與平衡，他常為生活中的美好片斷抒情，甚至淚流滿面。

中國新聞中，商人被刑事指控的罪名往往是以下幾項：非法集資罪、非法經營罪、行賄罪。但在九月十三日警方發出的王功權的刑事拘留通知書上，罪名是——涉嫌聚衆擾亂公共場所秩序罪。

目前，警方並未公布查明的犯罪細節。據王功權的朋友笑蜀說，警察對王功權家進行了兩個多小時的搜查，帶走了一台電腦、兩張鑲鏡框的照片，以及若干「公民徽章」；顯然並不是商業活動給王功權帶來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