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如此,钱钟书的学识和才华,还是很得胡乔木赏识的,他对钱钟书的情况便分外关注。1974年5月至1977年2月间,钱钟书夫妇因与强邻难处,被迫搬进科学院学部的一间办公室生活。此间,钱钟书曾因哮喘发作进医院抢救,胡乔木获悉后,两次寄来治哮喘的药方。到了粉碎“四人帮”后的1977年元月,钱、杨夫妇忽然被叫去看房子,紧接着就搬进北京三里河南沙沟一套四间的寓所。谁分配的这所房子,当时并不知道。夫妇俩先以为是自己的工作部门“文学研究所”,后来该所所长何其芳到他们家参观,却表示十分羡慕,希望也能有这样一套房,才知道与文学研究所没有关系。钱钟书在家里想来想去,还是没个头绪,用杨绛的话是:“钟书擅‘格物致知’,但是他对新居‘格’来‘格’去,也不能‘格致’,技穷了。我们猜了几个人,又觉得不可能。‘住办公室’已住了两年半,是谁让我们搬进这所高级宿舍来的呢?”1977年10月,时任中国社会科学院院长的胡乔木“忽然”来到钱家,目的是想向钱钟书请教一个问题:马克思曾说“宗教是人民的鸦片”,他究竟是怎么说的?钱钟书立即搬出他刚修订完的《管锥编》手稿,翻到某册某页,指出答案。胡乔木见到这部手稿,大感兴趣,翻阅了一下后,见其中运用了多种外文,便说:这么多外文,不及早出版,将来谁能校对呀!钱钟书说:还没有誊清呢。胡乔木身居上层,知道新的科技手法,说可用“xerox”(影印)。这“xerox”为何意?钱钟书夫妇当时是“闻所未闻”。接着不久,《管锥编》的全部手稿在胡乔木的指示下,交由中华书局用繁体排版。这次胡乔木的走访,虽解决了《管锥编》出版的大问题,可对钱家住房安排一事却没有提及。后来胡乔木常乐意在工作之余到钱家坐坐,听钱钟书谈天说地。一次晚间来,见钱家的保姆床放在过道上,便问:房子够住吗?这话一出,钱、杨夫妇才知道自家房子是胡乔木所安排。杨绛的回答十分得体:始愿所不及。后来她在文章中说:这就算是向胡乔木道谢了!1978年,钱钟书与许涤新、夏鼐、丁伟志组成中国社会科学院代表团赴意大利,参加欧洲研究中国协会第26次会议。这是十年浩劫后,中国学者在欧洲论坛首次亮相。人员的组成,当然由时任院长的胡乔木“拍板”。大会上,钱钟书以流利的英语回顾了中国、意大利文化交流的历史,展望中国和欧洲文化交流的前景。发言中,钱钟书呼吁“China no longer keeps aloof from Europe”(大意为:中国从此不再远离欧洲),格外打动各国学者。讲演完毕,钱钟书在回答各国学者提问时,应答坦诚幽默,机智深刻,对欧洲各国文学典故、谚语等随手拈来,引得与会代表一片赞叹。法国《世界报》发表文章认为:“听着这位才气横溢,充满感情的人的讲话,人们有这样的感觉,在整个文化被剥夺的十年后,思想的世界又开始复苏了。”在场的历史学家丁伟志激动地说:“真正感受到,钱先生确实是中国文化的光荣。”“由衷地庆幸我们国家在大劫之后,居然还会保存下来这样出类拔萃的大学问家。正是有赖于此,在经历了十年浩劫的折磨之后,我们国家的‘思想的世界’才能够‘又开始复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