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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分享] 九哥:《阿拉在太阳旗下之二:阿珍和阿珍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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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1-12 12:55 A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源济 于 2011-11-12 00:55 编辑

阿拉在太阳旗下(二)   
  
(樱花路四号楼系列之二)



  一、  "伺呐窟"的阿珍


  樱花路四号楼系列"之一的《张三男蜘蛛网》出笼后,收到一位凌读者的感受:"看完这一篇「張三男蜘蛛网」之后,我只能说中国人真是太强了!他真有赚钱的脑筋,能抓住别人抓不到的契机,了不起!害得我現在都想去找这位张三先生拜他为师了。" 

  于是我把这段话转给了张三,问他是不是有开学校带徒弟的意思。张三的信回得很谦虚:"我张三一个人怎么好意思代表中国人?我不过是一只小蜘蛛。在"樱花路四号楼"里有着形形色色、五花八门的中国英雄儿女,他她们都是过海的八仙,都各有一套谋生的神通。"  

  九哥再三恳求他多讲点有关樱花路四号楼里八仙们的故事,还请出了"让更多的人了解中国人,为人类作贡献"之类的。张三好像对"作贡献"没有多少感情,但还是"看着九哥的面子"告诉了我一对上海夫妇的故事。"这对夫妇虽已分开,但都还健在,所以请九哥不要用他们的真实姓名。"  

  根据张三的情报和要求,九哥决定写这篇《阿拉在太阳旗下》。夫妇妻子叫"阿珍",丈夫叫"阿珍男人"。 

  话说九哥搬出樱花路四号楼后,张三马上就搬进了九哥的那一间,而把自己靠厕所的那一间介绍给了一位叫阿珍的上海妇人,做了个两面好人。(樱花路四号楼后来自动解除了一楼男、二楼女之分的传统)"这对我又没什么损失,省得再来个什么汗森、麦克、斯迪文之类的洋鬼子。"张三说。  

  九哥呆在樱花路四号楼时期做了点好事,还因略通各国语言文化,(主要是好管闲事),曾解决过一些国际纠纷。离开时东家破例把租房时的礼金还了给我,并要奖给我一份经常来"解决国际纠纷"的钟点工。九哥因喜欢人群,(主要是闲得无聊)没有利润也经常去樱花路四号楼看看。所以、阿珍我也认识。 

  第一次见到阿珍、是我搬出樱花路四号楼不久,张三来电话说九哥忘了点东西在四号楼。等我去看的时候张三又说已经拿到阿珍的房间去了。我便又跟着他去了阿珍的房间。所谓忘了的东西,原来是我从挪威带来的那套旧铺盖。本打算搬后等收垃圾日丢掉的,只因张三换房子手脚太快,就没好意思去拿,一拖就忘了。 

  阿珍是位年近40的上海妇人。就是从她疲惫的脸上,也看得出她当年的姿容。不是九哥自己的东西,没好意思多看,只是因把垃圾堆在了人家的家里,反复表示了very  sorry,并用我忘得差不多了的上海话说打算捆好花点钱找人丢掉。"侬也算半个上海人,不要跟阿拉讲客气,我帮你丢掉好了。"阿珍说。(其实,那套铺盖后来一直用到她同老公离婚,之后又被阿珍男人继承。)  

  交谈中,我得知阿珍像许多中国女留学生一样,也是做"晚上工"的。她在一家"伺呐窟"(SNACK)里面做。那是个"卖笑不卖身"的地方。

  "我也只能卖笑不能卖身。"  阿珍说。  

  "别那么悲观,看人家日本老阿姨,都子孙满堂了,还在卖。"九哥开玩笑地。 

  一巴掌落在我的头发上。"我是讲我有男人的。"阿珍装得生气地,也或许是把真生气做成装生气的样子。  

  "是啊,是啊,要是没老公,早就卖上了。"张三同九哥对相声。
  
  阿珍又是一巴掌,这回落到了张三长头发的脑袋上。"跟侬(你)讲,阿拉(我们)女人一个人在外面,就是不肯卖,也有的是坏人以为你要卖;还总有些老在打主意想吃豆腐。"

  "为什么吃豆腐?吃肉不行吗?"张三是北方人,可能真的不知道"吃豆腐"就是"占女人便宜"的意思。但为什么占女人的便宜叫"吃豆腐",九哥也不清楚。大概是豆腐比较便宜吧。 

  "女人一个人在外面容易吗?"阿珍继续说着:"阿拉男人是医生,依(他)长得老高老大的,等依来了阿拉就有依靠了。"阿珍越说越动感情,这样下去,怕是负不起责。张三和我只好逃之夭夭。  

  那次见面后不久,接到阿珍一个电话:"九哥今天有事吗?"  

  "有什么事吗?" 

  "要没事来玩玩吗?"

  "找九哥玩!你不是有男人的吗?"九哥可不敢吃熟豆腐。 

  "我是说来我们店里玩玩,好吗?" 

  原来阿珍在那家"伺呐窟"里当上代理"妈妈"了。那几天连着生意不好,阿珍只好到处拉客,竟然拉到了九哥,这么个9分正经人的口袋里来了。 

  去一次"伺呐窟"的椅子费大约是一万日圆,另加酒钱、小姐小费,总差不多要上两万。九哥除了9分正经外,还滴酒不沾。真正的原因是:九哥是个经过了60年"过苦日子"的人,一个铜板看得比UFO还大,怎么舍得到那种地方去潇洒。

  "就算是帮阿珍个忙,为人民服务做好事。"阿珍到底不愧是搞专业的。 

  "钱花在自己身上舍不得,但'帮忙、做好事'却很有满足感。"九哥也属于这一类。再说去了解了解日本资本主义有多少堕落,买点教育人民的素材,这个钱也花得值。于是换了身衣服,喷了半瓶香水就出了门。车开到了"伺呐窟"门口才发现忘了系皮带。  

  阿珍的"伺呐窟"在一座大楼的地下室里。正面有一个小吧,阿珍坐在里面,柜台里面摆着好多酒瓶,每个酒瓶上都挂有写着顾客名字的小牌子。那是常客们上次没喝完下次再来时用的。小吧前面围着一排沙发,沙发前面摆着些小茶几。我被安排坐在最靠小吧的柜台边,因此可以看见屋子里所有的人。  

  因为九哥不但懂中文而且嘴又油,怕来几句国语相声弄得大家不好意思,阿珍叫了位能讲点英语的菲律宾小姐陪我。那小姐悄悄告诉我,这家店除了她和一个韩国人做"外卖",其她都是些"君子只能动口不准动手"的中国小姐。她说冷,双手在我大腿内侧搓了几把,发现九哥迟迟不发热,便很快失了兴,把目标转向一个老头。一会,跟着那老头"外卖"了。  

  其他的中国小姐好像都没空,阿珍只好坐过来,边陪我边照顾店。我闲着也是无聊,干脆同阿珍说我来装个"boy",(就是帮着打扫照顾店的男人)于是我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观察学习起别人来。

  坐在最靠门口的是一位公司职员模样的中年人,陪他的是一位中国北方小姐。据阿珍说,"她刚来时简直就是个乡下妹子,日语又一句不懂,真的是可怜她,才收她做了个打杂的。想不到小姑娘这么快,还不到半年就、、、" 

  我装模作样靠着门听了听。那男人说:"我的女房(日语'老婆')是个大丑婆,她那里臭哄哄的,我最怕回家,更怕跟女房上床、、、结婚前怎么就没长眼睛、、、"他喝得半醉,头倒在那"乡下妹子"的肩上,一只手在她手背上搓呀搓的。 

  旁边也是两位公司职员模样的,一位年轻,一位老点。他们一个劲只管自己谈着什么,旁边的两位小姐好像很受冷落的样子。 

  "左藤社长真是个'八咯'(日语'混蛋、蠢货'),我跟了他二十几年,才给了我个课长(科长),本田比我后来,都升到部长了。"

  "说的是说的是,那天我下班忘了东西,回头去公司时,正好看见我的女氏(女朋友)被他叫到社长室,呆了好久,出来就往厕所跑、、、"  

  再移过一对,是一位大小姐被两位看上去有身份的中高年绅士夹在中间。阿珍告诉我那大小姐叫"真优美",以前在国内是大学的钢琴老师。因书读得多,有见识、日语又好,是店里的看板人物。"她的客人尽是些有脸面的。她这样的,才不是看着"伺呐窟"这几个铜钱才来的。" 

  据说'真优美'的房、车、学费、生活费都有的是人抢着付。九哥也一看就猜出来,年过35的'真优美',决不是日语叫"水商壳"这类行当里,靠女人那点本钱过日子的。

  "木村先生的条件实在太厉害,我真的无能为力。"其中一位绅士说。  

  接着"真优美"左边一句,右边一句,又左边几句,右边几句、、、

  "好,今天就借着'真优美'的气氛、、、"

  于是、他们三人干了三大杯。就这样,一桩在谈判桌上可能永远达不成协议的买卖,"就借着'真优美'的气氛、、、" 

  在日本,这么个经济发达科技先进的市场,人情的营养是否真的够用?仅仅那两个小时的体验,九哥就觉得在"伺呐窟"这块招牌下,是否也应该加上些功能小标签,比如:出气桶、感情发泄、心理调整、言论自由、面子节省、社会润滑油、袈裟for生意甚至政治、、、 

  对于"卖笑不卖身"这种至少在表面上出卖感情的事情,作为欧洲公民,本来以为是最不可接受的。不要提大家熟悉的欧洲绅士,一句侮辱的话,就会亮剑决斗见生死。就是去问问欧洲的妓女,提出的口号也会是"你可以玩弄我的肉体,但决不可玩弄我的感情。"  在这种文化里生活的人们看来,自己的人格、尊严、感情、笑容是肉体不可比拟、具有金钱买不到的神圣。 

  也许是正因为如此,在日本,只要花3、4千日圆就可以看6、7个美女一件件脱得精光(局部还翻开来让人参观);花5、6千日圆就不但可以看,还可以用双手揉她十几个上下身凸凹的东西,愿意的话还可以串台同女演员来个性交表演;花7、8千日圆就会有4、5个美女把嘴巴张开借你的棒棒刷牙,(最后还要刷得满嘴牙膏泡)、、、就是在这样一个国家里,坐在"伺呐窟"里,喝点酒,由一个连话都半懂不懂的中国小姐陪着,骂骂老婆、骂骂老板、摸摸手背,却舍得花上1、2万日圆! 

  从某个意义上,难道不应该把在"伺呐窟"工作的小姐们看成(用中国惯用的语言):"人类灵魂的工程师";而能胜任这份光荣而艰巨任务的,又只能是在习惯了对人作"政治思想工作"的大陆环境下生长的、完全不懂,或不完全懂"自己人格、尊严、感情、笑脸价值"的大陆女儿们。 

  离开阿珍的"伺呐窟"后,她追了出来,说:"你今天帮忙辛苦了,我解释了半天,老板终于答应只收你半张椅子费。"说着硬是把5千日圆塞还了我。"侬也算半个上海人,不要跟阿拉讲客气呀。"

  才交了5千日圆的学费,九哥对"伺呐窟"存在的意义,就不配理解得更深。

  接过钱,不知为什么,阿珍又扯起四号楼的事,说昨天楼里公共老鼠家族的大儿子居然把她刚买的新套装咬了个大洞。"吓死掉了!真想赶快搬掉。等我男人来了就好了。" 

  据说,在"伺呐窟"工作的小姐,收入并不低,就是不算店外客人的援助,每月20至30万日圆,每月去掉5万日圆的学费,余下的就是穿衣吃饭交通交际、、、花个5、6万日圆住房子,不应该有问题,更何况阿珍做到了"妈妈"的级别。而她、为什么偏要窝在樱花路四号楼靠厕所,每月才3万日圆,这么个便宜得不能再寒酸的角落里?

  "一个人太辛苦了,我必须多存钱,交学费买签证,赶快把我的男人弄过来。"

  有一个称之为自己的家可以回,回到家有一个可以依靠的男人。这是件在一般女人看来理所当然,而阿珍三年多来起早贪黑地做,盼望实现的事情。
 楼主| 发表于 2011-11-12 12:57 AM | 显示全部楼层
  二、阿珍的男人

  在日本M市的飞机场,阿珍在等着自己从上海来的男人。她的眼睛不肯放过每一个带着大包小包的中国男人。其实这一点也没有必要,因为阿珍男人长得1米81,站在亚洲任何地方,都会多出一个头。所以,只要阿珍踮起脚,是怎么也不可能看漏的。

  终于,阿珍的男人背了个双肩包出来了。阿珍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这下好了,有依靠了。"她想着,本来应该冲上去,但毕竟是年近40的老妻,阿珍像昨天刚吵过架一样:"行李呢?"说也怪,人家出国都超重,像搬家一样,衣食住行方便面,哪样都不缺,惟独阿珍男人就那么个包包,连个箱子都没有。这是怎么回事?

  "日本不是什么都有吗,既然是来过新生活的,就都买新的好了。"  阿珍男人潇洒十分。阿珍不禁又有了几分担心,在新的条件下,他是否靠得住呢?但她想起男人一向很老具(聪明),应该没有问题。

  阿珍男人是第一次出国,看到什么都好奇,不光十分好奇,还十二分热情,比如看到一小孩在地上爬来爬去,便赶紧跑上去把那孩子抱起来,还使劲在孩子身上拍了拍灰,弄得那孩子的父亲冲了上去,差点弄出个误会。"怎么日本没有灰?"他事后有些不解。

  一出机场,阿珍男人神气得像电影里一样,手一挥:"taxi"。阿珍赶快像练单干一样跳起来,用她全身的重量把男人的手拖下来。"又没有行李,坐公共汽车吧。公共汽车高,开得又慢,正好可以看看外头。"阿珍说。

  "阿拉在上海都不坐公共汽、、、"

  "上海是上海,这里是日本。"说着阿珍往前走去,阿珍男人在后面跟着。

  刚到公共汽车站,一辆白色的私人汽车就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车窗摇开伸出个其冒不扬的头,对着他们:"赶快上来啊,这里不能停车的。" 

  阿珍没作反应。阿珍男人看看老婆又看看那与自己不可比拟的头:"认识的呀?"

  "恩,他叫张三,是阿拉的邻居。"阿珍说。

  这时张三已经下了车,十分讨好地对阿珍说:"向你保证不是特意来的,是来接个朋友,可那航班取消了。"张三今天的故事编得比平时还蹩脚。

  还没等阿珍作决定,阿珍男人已经坐进了车里前排的位子。"还有行李呢?"张三问了个同样的问题。

  "没有啦,阿拉男人有钞票,说到日本什么都买新的。"阿珍自嘲地。

  "不用买新的,日本有的是旧的捡。"张三在生人面前也改不了他的实在性。 

  "阿拉是上海人,阿拉不是来捡、、、呕!"这次,阿珍在男人的腿上卡了一小把。把脸转向了窗外。

  阿珍男人看着外面的一切,"我喜欢日本,我喜欢日本" 

  "听说大哥是个医生,还很有名,名都有到日本来了!。"

  "是吗!"阿珍男人脸上露出股莫名的满足。"我要开一家中医按摩推拿诊所的。"

  "那要请大哥多多关照了。"

  "没二话讲,你帮我作作宣传广告,替我接接电话,多找些客人来,我不会亏待你的。"阿珍男人沉浸在与张三画宏图的兴奋中。阿珍却干脆闭上了眼睛。

  其实到机场接人的事,张三和阿珍曾有过一点什么。那是阿珍怕男人带的东西太多,曾求过张三帮忙开车去机场接一趟:"也不好意思叫你白干。"于是她问了张三2000日圆怎么样。想不到张三根本就不提钱的事,却反复讲起自己一直没有桃运:"我也是个男人,人嘛,七情六欲总是有的。这事跟别人提又不好意思,珍姐是自己人,才、、、也不好意思叫你白干、、、"说着他掏出一张5000日圆,又一张5000日圆。 

  如果可以,阿珍真的会立刻把张三从厕所冲下去:"你把阿姐当啥人?" 

  就这样,连着三天,阿珍没有同张三打招呼,只到张三把车开到机场的公共汽车点为止。 

  张三的车停在一座大楼的前面:"到了,再前面是单行线,过不去了。" 

  阿珍男人先下了车。阿珍硬是塞给张三2000日圆,还夹了张小纸条。

  "这是什么?"张三问。

  "你不是有'七情六欲'吗?"

  张三看了看,是个"桃色沙龙"的电话号码。"桃色沙龙到处都是,还用珍姐教。这种地方,外国人统统进不去的。"

  "这一间可以,所以才给你。去了找阿凤,以前在我店里做过的。"说着下了车。张三出了车门追上阿珍,三声道谢,并把那2000日圆又退还给了阿珍。"你要嘎客气我也没办法。"阿珍把钱又放进了钱包里。  

  阿珍男人站在那栋大楼前的一面太阳旗下:"小的辰光,看电影'小冰张嘎'里打日本鬼子,现在好啦,阿拉在太阳旗下,问生活来了。"说着要往大楼里面走。
 
  "侬做啥,还没到啦。"阿珍朝大楼侧面一条不是路的小路走去,男人又在后面跟着。拐了一个弯,又拐一个弯,她们来到了樱花路四号楼前。

  阿珍男人站在破旧矮小阴暗的木造楼前,呆了几秒钟。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开啥玩笑?!"直到阿珍进去,把门打开再回过头从他肩上取过背包,才极不情愿地面对了这个残酷的事实。他跟着阿珍一直走到厕所边的一间。厕所的门半开着,阿珍男人习惯性地捂着鼻子,对着厕所门一脚想把门闭上,想不到那门闭上又一反弹倒回来。就这样他反复试了几次,阿珍才叫住他:"不要去弄,那门从外面关不上的。" 

  "那侬就天天闻臭气呀?"他说。 

  "侬闻到臭气了吗?日本的厕所有臭气给你闻吗?"说着阿珍几乎是把她男人拽进了屋。一来是动作太快,当然只怪日本的门太低,他的头撞到了门槛上。

  一进门,大约有一平方米的面积,左边有一个小水台,旁边有个小菜锅大的地方摆着个小煤气炉。这便既是洗面处又是厨房。跨上一步,一间4张半塌塌米的小房。(比三张单人床还是要大一点的面积)房里摆着小冰箱、小微波炉、小电视,还有小窗式空调。墙上挂满了舞台式的漂亮服装。地上滚着套铺盖,还有一张儿童玩具般的小桌。阿珍把男人背包里的几件东西一摊开来,两个人就连坐的地方也没有了。 

  丈夫傻傻地站着,像在梦里还没醒过来,个子大得老是挡着灯光。阿珍急急清理着东西,尽量想挪出点地方给男人。她过去总为男人的高大而得意,从未想过他今天会这样的占地方。好不容易,腾出了个地方让男人坐下来靠一靠。推了他两把,没有反应,半饷,男人从牙缝里签出几个极其令人绝望的字眼。

  "侬把我弄到日本来,就让我住这里呀!!"

  "就是等侬来搬呀。"阿珍说,但说得好像又不怎么坚定。 

  "马上搬掉,啥么子,上山下乡啊!!!"男人委屈地。

  "侬来了,我就有依靠了,侬欢喜搬到哪,我就跟侬搬到哪。"阿珍边说边很快地换了套十分讲究的晚装,提了双高跟鞋,走到门口。丈夫从没看到过她这副扮相,半张着口,问了句:"侬到啥地方去?"  那神情,好像小孩子离开妈妈一样。

  "侬讲到啥地方去,去上班呀。在你赚大钞票以前,我要上班的呀。"

  "夜里上啥班?" 

  "白天要上课,当然只好夜里上班啦。"
  
  "上班,要穿得嘎漂亮?" 

  "酒店里、、、这里是日本,哇嘎里马丝卡?(日语:'懂吗')乡下人。" 

  "阿拉还没吃夜饭呀!" 

  "侬自己吃几块饼干,吃碗泡饭也可以,要不问问张三有没辰光(时间),要他告诉你去吃碗拉面。"说着放了个500日圆的硬币在小桌上。"我走了,没辰光管侬了。"于是一声门响。 

  丈夫打开窗子,眼光追着阿珍:"侬把我搞出来,就不管我啦!" 

  阿珍高跟鞋的声音消失在远方。

  阿珍男人久久望着窗外。窗外就是那栋高楼,高楼悬挂着的那面太阳旗还在飘呀飘的。阿珍男人一个人,像置身于沙漠一样,茫然地。头倒在了铺盖上,又累、又饿。原预想妻子一定为他准备了丰富的晚宴,他甚至还无情地谢绝了飞机上的便餐。想起来,是件多么值得后悔的事情。 

  三年多来,他一直幻想着妻子在这个满地是钞票的日本,过着什么样富贵荣华的日子、、、 

  渐渐,阿珍男人来到一个用金子做成的城市里。他在马路上走着,一阵风,从树上刮下来几片金子。生怕别人抢去,急忙趴了上去,这才发现,地上全都是金子。他把金子们塞满了他所有的口袋。对了,还有那个双肩包,把里面不值钱的东西统统丢掉,包括和老婆一起的照片,还有那套毛巾牙刷肥皂。

  他突然觉得肚子饿,便决定马上去一家最高级的餐馆。但金子太重,他怎么也站不起来。终于,来了个拉黄鱼车(三轮车)的老人。他叫喊着,(而且是用很好的普通话)"我命令你带我去这里最好的餐馆,我有的是金子。"可那老人听不懂他的意思。阿珍男人才意识到这已经不是中国了,便把张三变了出来。"你告诉这老头、、、我有的是金子。"张三同那老人说了一阵,回头翻译说:"老人说你现在是在理想世界,金子在这里等于垃圾。只要你为社会做出你能做的一切,自然能得到你所需要的一切。"阿珍男人只好恳求那老人。"我实在是饿了,先带我吃点东西,完了我保证为您推拿按摩。"他无赖放弃了在那个世界上不值钱的金子(偷偷还是剩了些)坐上黄鱼车去了。 

  黄鱼车在一个游乐场模样的地方停了下来,张三带着他走进了一个大厅。大厅里摆有许多餐桌,餐桌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食物。阿珍男人迫不及待拿起来就往口里送,可怎么也咬不动。张三说:"这都是些模型,你想吃什么,告诉小姐,自然会为你拿来。"这时、真的来了两位穿着和服天使般美丽的小姐。"小姐,你过来。"阿珍男人叫到,又想起她们不懂中文,于是又求张三帮忙。"事后我一定也为你推拿按摩。" 

  张三同那两位小姐咕噜了些什么,那两位小姐竟然脱光,同张三做起爱来。张三边喘着粗气辛苦,边解释说:"在这个理想世界,你想要什么,就可以得到什么。"阿珍男人一听:"那我也要,我也要。"叫着,真的又来了两位更美丽的天使,上来帮阿珍男人脱起衣服来。他突然又觉得肚子一阵难忍的饿:"我还是先吃点东西,至少边吃边、、、"那两位天使忽然大叫起来:"木头、木头、、、"这时,阿珍男人仿佛觉得地有些摇晃。这时,张三突然变成了阿珍,一把拖着他,快跑,地震了。可他怎么也跑不动。拼出命喊着"阿珍,侬不好丢下我,我是侬的男人呀。" 

  阿珍男人从梦中惊醒过来。明明醒过来了,却还听得见那女人"木头、木头"的叫喊声和男人的喘气声。他打了自己一记耳光,很痛。确认已经不是在做梦,才断定声音是来自隔壁。"啊,有人在看毛片。"他想,把耳朵贴在墙上,他听到男人"啊、啊"的叫声,并感觉到了墙壁的震动。那女人"木头、木头"越喊越来劲的声音实在叫他无法忍耐。(事后,张三告诉了他,'木头'是日语'还要'的意思)阿珍男人不由得在裤裆里架起水枪,终于,就要走火了。阿珍男人赶紧向厕所猛冲。(看来离厕所近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 

  既然已经麻烦蹲下,除了硬液体,阿珍男人决定把体内从中国顺便带来了的那些不要用的软固体也排泄掉。阿珍男人憋一口气,挤出根与他高大身材相呼应、又粗又长的"黄瓜"来。又憋了几次,正打算收尾,厕所门被人打开,出现个年轻娇小的日本女人。 

  那女人一见厕所客满扭头就走了。阿珍男人一惊,憋出了个头的"黄瓜"崽子又缩了进去。没弄懂是怎么回事,他面前又出现了个虽不比他高大,却比他宽大许多的洋人。

  "What  a  fuck,  lock  the  door  will  you  !" 

  阿珍男人当然不懂他"哇啦哇啦"些啥么子。但大概也猜到是有关闩门的事情。其实,"除了日本鬼子,这里还有洋鬼子"的事,更是让他吃惊。尤其是在他蹲着往上看,看见那洋人的大肚皮时。 

  他憋住肚子里的残留品,又发现忘了带收拾局部的用品,(与日本一般厕所不同,四号楼是自备手纸的)他提着裤子就往房间跑。从厕所到房间,花了不到三秒钟。 

  片刻后,刚要回头去厕所处理二手纸,却被隔壁的洋人抢先了一步。没有一秒钟,那洋人又"哇啦哇啦"大叫起来。 

  这时,九哥我接到四号楼东家老太太的电话:"楼里美国人麦克和阿珍的男人吵得一塌糊涂,但大家什么也听不懂,阿珍张三又都不在、、、"(在《张三男蜘蛛网》我曾交代过,九哥虽离开了樱花路四号楼,但因在住期间,因略懂各国语言文化,解决过一些国际纠纷。因此,东家老太太要给我个随叫随到的"钟点工"。)电话又转给了麦克:"九哥,那个新来的中国人,拉了屎不冲,还怪我偷了他的鞋子。我要他的鞋子干什么用?你赶快来拯救世界吧!"

  九哥赶到现场把情况前后一了解。原来是:麦克一见那大"黄瓜",气得大骂,去东家告状,东家又正在泡澡、、、等东家过来,检查了厕所并没有什么异常,只在厕所门口发现双臭鞋,"垃圾怎么可以丢在这里!"顺便给打扫了。

  "他拉了屎不冲。"  麦克说。

  "我冲了呀,真的。他们不是讲人权的吗?有啥权利抢我的筷子扣我的鞋子,那是我穿了还不到三年的意大利名鞋呀。"阿珍男人十分委屈地。

  "筷子舍不得可以还给他,鞋子我真的就不知道了。"

  接着,麦克向我讲叙了:那大"黄瓜",他连冲了几次也冲不下去,跟阿珍男人又讲不清,自己的女客人房事后,怕留下以外的结果,又急着用厕所,无赖只好顺手在阿珍的"厨房"借了双做菜用的长筷子,把那大"黄瓜"夹成了三段,才、、、

  "相信我九哥,我有证据,发E-mail把照片寄给你。"  麦克很坚持地。

  "那就不必了,九哥的电脑每天收到的粪便够多的了。"  

  第二天,那条国产超级"黄瓜"还真的被送进了我的电脑里。说真的,竟管是出自同胞的骄傲,那粗大得、看得,也实在是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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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12 12:58 AM | 显示全部楼层
  三、阿珍与男人的情变

  在上次《阿珍的男人》里,讲到阿珍男人头一天到日本,老婆阿珍就为了要养家而只顾自己去上班,而把男人无情地一个人丢在了家里。男人饿着肚子做了个金钱美女梦,醒过来发现是左隔壁有人在行房事,受情绪感染,自己的水枪也走了火,便抢用了右隔壁厕所的便利。蹲在厕所里,阿珍男人又顺便生产了一条国产超级大"黄瓜"。不知是忘了冲,还是没冲掉,等隔壁美国人麦克用厕所时、、、于是麦克与阿珍男人发生了一场没有语言,只有声音和体态的国际争端。加上东家老太太又把阿珍男人"穿了还不到三年的意大利名鞋"当垃圾丢掉了,更是在误会上火里加了油。

  "君子不跟小人斗,我男子汉大丈夫懒得跟你们罗嗦,等我女人阿珍回来,再跟你们算帐!"阿珍男人当时愤愤地说。 

  等到阿珍下班回来,得知发生的一切,不但不"算帐",反而到处低头哈腰赔不是。男人当然很懊愤,"侬做啥要跟依拉(他们)道歉?阿拉反正马上就要搬掉的呀。"

  不过,阿珍男人自那以后,也再没有在厕所制造过"黄瓜"类的事件。除了可能在觉悟上有所提高外,主要是基本上没有再利用厕所的必要,就是偶尔光顾,也只是稀稀拉拉一点点,不足以成为"黄瓜"状了。其理由,且听九哥简单描述。

  阿珍男人头一天到日本的晚上,阿珍上班回来后,已经很晚了。得知男人因不会用微波炉,所以没有吃晚饭,便草草做了个泡饭(上海人的传统特色餐,即用热茶泡冷饭)吃了就睡了。

  第二天,阿珍八点钟一起来,又匆匆忙忙急着去上学,又只给男人留了碗冷饭,一点榨菜和一杯牛奶。男人十点钟起来,又不能肯定那牛奶烧没烧开过,(他有喝生奶拉肚子的爱好)他还是不会用微波炉,煤气也不敢乱用,又只吃了碗冷饭。到中午,好不容易把老婆等回来,阿珍又喊太困,泡了两个方便面,倒头就睡了。阿珍男人眼睁睁地直看到下午四点钟,(他还是第一次欣赏老婆的睡相)"原来她睡觉也流口水啊!"他甚至想到要拍张照片留作证据,如果他手里有照相机的话。阿珍男人实在忍不住肚子饿,故意不小心地小心踩了阿珍的脚一下、、、

  于是、一起去了超市。一进门,阿珍男人就往肉食部跑,被阿珍叫住:"今天不买肉,因为今天是星期一。"然后阿珍耐心地向男人解释了,星期一蔬菜便宜,星期二鸡蛋便宜,星期三肉才便宜,因为星期四超市休息。

  就这样,一个月过去了,阿珍男人开始有些习惯了樱花路四号楼的生活,也开始可以自己一个人到附近走走了,那天还自作主张在马路上买了两片豆腐,完了甚至还说了声:'啊利嘎多',"那卖豆腐的居然听懂了。"他后来十分自满地描叙给了阿珍听。

  可阿珍觉得一个男人成天呆在家里,也很难有出息,便试着问了他是不是也该去找找事做。

  "到哪去找,我一句话也不会得讲。"阿珍男人说着又不由得委屈起来:"本来以为出来是跟着你享福的,住在这种地方还不算,才来了一个月头,就要逼我去找工作、、、"他越说越伤心:"看看侬,一天到晚看着我,连个笑脸都没有。"

  "侬当我上班干啥么子?我上班就是卖笑呀!免费笑脸已经用完了,要看笑脸,拿钱来买吧。"阿珍本来是讲句赌气的话,想不到男人真的从他的包包里翻了一阵,掏出个信封来。

  "给侬,全给侬,现在可以笑了吧。"

  阿珍打开信封一看,是一叠人民币,她估了估,总共大概有几千元吧。她哭笑了出来。

  "谢谢侬不要吓我,笑的嘎难看。"阿珍男人说。

  "不要谢,侬这点吓人的钞票,刚好够买这点吓人的笑。"

  "侬不要瞎讲啊,这是我几年来,除了给你寄的外,天天吃泡饭省下来的呀。"

  、、、、、、 

  这样的对话几乎天天都有一点。准确的说,这几乎是夫妻谈话唯一的内容。眼看阿珍男人就要去上日语学校了,阿珍想着男人很聪明,花个半年的时间,一定可以对付日常用语,到那时再去找工作也行。没办法,只好自己再辛苦一阵。上午上学晚上上班辛苦是没办法,只是唯一可以休息的下午,又要用来陪男人,回答和解决他一天来的各种问题,比如超市门口的雨伞是不是没人要的了;"歌舞妓"是不是就是"妓女"、、、最最伤脑筋的还是找房子 

  阿珍原来想的是,花了自己三年的积蓄,把男人搞来了后,她就算熬出头了。男人会很能干地自己把房子找好,她只跟着去住就是了。男人也会自己找到一份好工作,她只要在家里照料照料,不在需要天天出去卖笑了。(有时她真的笑不出来)其实,男人在外面打天下,女人窝在家里,这本来是极其普通的事,尤其是在日本。阿珍还没想过要像日本所有的家庭主妇那样,把丈夫的钱包也管起来。但怎么也想不到,换了个环境,高大的男人竟变成了个巨大的孩子,虽然一个月后,过马路不需要再牵着手了,但找房子的事,每天只知道发牢骚,一点也不会自己去想想办法。

  但阿珍男人觉得无比的冤枉,因为他的确根据张三提供的情报也去过两家"不动产"房屋中介公司。但只要他一开口,人家就请他把门关上,是从外面把门关上。"要是在上海,阿拉、、、"

  不知是哪位科学家做过研究,对新环境的适应能力,从生理的角度,女人比男人要强得多。如果真是那样,那就怪不得阿珍男人了。

  "那张三呢?他不是干得很好吗!"阿珍对男人说。

  "他懂日语呀。再说,他长得那副猴相,也算是个男人吗?"阿珍男人振振有辞地说着,又为老婆居然把自己同贼眉鼠眼、武大郎似的张三比,而大发起雷霆来。亲爱的读者们要看到他和张三的样子,兴许也难说他讲得不对。

  阿珍没办法,只好买了两本房屋租借的书。于是阿珍男人哪里也不去,成天抱着那两本书,划了好多圈圈,做了好多记号。有些还在平面图上画了摆家具的设计,如床应该摆这里,不要紧靠着窗子,沙发摆在大厅里,对面摆台28寸的长方型电视,如果28寸太小,也可以考虑32寸的、、、但这一切还都没有,当然搬家后立即会去买。

  在男人的强逼之下,阿珍也给那两本房屋租借书上的公司打过好多电话,回答都是"有,请到弊公司来面谈。"到了那些公司,了解到阿珍在"伺呐窟"做妈妈,表面都很客气,但都说他们想要的那套房间不是刚被人租掉,就是正在"商谈中"。于是又很殷勤地向他们介绍了一些"条件价钱差不多"的套房。等开着车带他们去看,结果都是些没人肯住的地方。

  这样反复了几次,阿珍实在觉得很累。一下午忙下来,晚上男人可以睡觉,可阿珍还得去上班陪笑。终于,阿珍再次建议男人还是先找个工作做做再说。

  "我还不会讲话,能做啥工作。"男人问。

  "侬晚上闲着也是闲着,要不求张三介绍介绍,比如侬去他原来打过工的餐馆里洗洗盘子看。"阿珍这样建议。

  "侬讲啥,我这双手,"他把双手高高举起,"推拿按摩,阿拉在上海摊上也算是、、、,我这双手,怎么可以去洗盘子,亏侬想得出。"阿珍男人十分愤怒。"再讲,阿拉是上海人,我长得高高大大,怎么可以去求张三那种小瘪三。"

  其实后来,他背着阿珍,还是求了张三介绍,去那餐馆试了一个晚上。才干了不到一个小时,老板就给了他两小时的工钱。并告诉他,最近不算忙,"我有张三的电话号码,有事会叫你的。" 

  当然、那家餐馆再也没有忙过。

  终于,阿珍的一位客人木村听说她在找房子,介绍了一位做房地产的朋友给她。那位朋友又介绍给了他们一座很古老的木造平房。月租只要6万日圆,还不要礼金头金,只要保证人和三个月押金。这么优厚的条件仅仅是因为住在老房子里,有时难免要与些老鼠蟑螂之类的小动物同欢共乐。阿珍男人看了房子后,说了句"里面还可以,外像实在是太、、、"

  于是那位房地产的朋友向阿珍讲了实话:"日本干什么都是打百分的,像你这样的条件,首先你是外国人,外国人在日本简称'外人',这就去掉了40分,你主人(男人)又没有收入,这又要去掉40分,保证人是15分,这样算来,你那份不安定的工作就只有5分。凭你那5分,谁肯租房子给你们。要不是木村的脸面,我也不会找这个麻烦。 

  当阿珍男人大骂日本人虚伪无情时,阿珍仔细算了算帐:就是按照现在的状况,凭她一个人每月20多万日圆的收入,拿出6万来住房子,也应该不成问题,更何况男人很快也会有收入的。

  阿珍左右再三求了"伺呐窟"的老板娘做保证人,并同意先从工资里扣出三个月租金,也就是18万日圆作当保,才拿到了保证书。当然阿珍男人也答应在还没有开'推拿按摩诊所'之前,先求张三再介绍点别的工做,"反正是暂时的。大丈夫能屈能伸。"阿珍男人说。此外,还表示要尽量赶快学日语。

  好几次,阿珍男人在走道里碰到隔壁的美国人麦克,都想冲他得意几句"阿拉要搬掉了。"还幻想着,等临走的那天,一定要在麦克上厕所之前,再在厕所留一根"中日合资"的超级大"黄瓜",如果他还生产得出来的话。

  这时,学校已经开学,阿珍男人上午去上课,下午和阿珍一起睡下午觉,晚上阿珍去上班,男人就一个人在小房间里学日语。头一次看到日语课本时,他还高兴了一番,"这不和我们的中文差不多吗!"但越学就越仇恨日本人"他娘学我们中文又不学像点,写些汉字都怪怪的。这还不够,还要加上些什么'卡它嘎拉''西拉卡拉'。"时而又想起革命历史电影"小兵张嘎",于是骂上几句"八格呀路"来过过瘾。

  再过几天就要搬家了。那天晚上,阿珍男人在小屋里实在闲得无聊,便硬逼着张三带他去市中心比较热闹的地方看看。

  其实、张三那天再三说有点肚子痛,阿珍男人最后都只好放弃了,结果张三又接到朋友的电话,约好在市中心见面,便做了个顺水人情。就是这个顺水人情,改变了阿珍和男人的命运。 

  有些事情,真的很难说是"偶然"还是"命运"。

  张三把阿珍男人带到了市中心,约好两小时后来接他,并告诉他千万不要乱进店子。

  "我就在这附近走走,你可要按时来接我,不好不够朋友的啊。我又不会讲话,一个人回不去的。"阿珍男人再三交代了张三。

  他又问张三要了张纸笔,边走边记住了每一个拐弯,和拐弯地方的明显标志。一会、他来到一个热闹的小街。小街两边有许多小店,小店门口都站着一些美女,还不时有人向他搭腔。阿珍男人牢记张三的教导,决不进那些店子,只远远地站在自己确认是安全的地方窥探,独自幻想着里面的神秘。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两个女人久违的上海话。

  "生意好不啦?"

  "不好,昨日有四个,今日还没有一个。"

  阿珍男人马上逮住这个机会,做了自我介绍,并问了她们是在做啥生意。 

  "抹萨挤。"

  "啥,卖烧鸡?"

  "不是啊,日本讲'抹萨挤'就是按摩呀。"

  一说到按摩,那还不到了阿珍男人的饭碗里,他连着说了好几套按摩术,问她们是属于哪一套。 

  "都不是,阿拉日本是做性感抹萨挤。"两位小姐好像很没有老乡情意,很懒得同他这"外木头"罗嗦的样子。

  "性感抹萨挤是啥么子,我都想试试做做看。" 

  听到阿珍男人这样一说,两位小姐以为他是个有希望的顾客,态度又忽然改变。到阿拉里向(里面)去摆摆相(玩玩)。于是向他讲解了:6000日圆30分钟脱上身用手;8000日圆45分钟全脱用嘴;10000日圆60分钟就不要讲得太清楚。"各种服务阿拉上海都没的呀。""真啊,老适宜(舒服)的。试试看呀。"那两个女人重唱着拉阿珍的男人。阿珍男人本来也是很纯真,但也有点故意越问越详细,反正问又不要钱,他在这调侃中享受着极大的免费刺激。等那两个女人连拖带拉时,他才说今天有约没有时间,但还是"想知道个地方,下次保证来做做试试看。"他是说自己想"给人"做做试试看?还是"被人"做做试试看?鬼才知道。

  其中一位小姐有些生气,另一位不耐烦地向那座大楼指了指:"就在二楼,外国人进不去的,来了就说是阿拉的朋友。"说着还递给了他一张名片。 

  "侬叫'真理子'。"

  "不是,日本叫'玛利果'。"

  "啥么子,'玛利狗'?"

  "不是'玛利狗',是'玛利果'呀。侬还是叫我阿风好啦。"

  就这样,阿珍男人道了"再会",看了看表,又去了那座大楼的底下,想看看究竟。

  就是在那一瞬间,阿珍和男人的情变(情况变化)发生了 

  那一瞬间,你猜阿珍男人看到什么了?他看到了一个穿着艳服的女人搀扶着一个老头,从阿凤做"性感抹萨挤"的楼里走了出来。仔细一看,那女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老婆-阿珍。

  他马上想起几分钟前阿凤讲的话"我们的性感抹萨挤很舒服的,保证叫你硬骨头变软骨头,走着进去搀扶着出来",不由得火冒三丈。阿珍男人来日本都两个多月了,每次想与阿珍搞"夫妻交流",总不是"等搬了家再说。"  就是"今天实在太辛苦了",原来老婆是到这种地方"辛苦"来了啊!

  这时,那个被搀扶着的老头,把鼻子凑到了阿珍的脸上,闻了闻。于是阿珍发出了一阵狂笑,还用拳头敲着那老头。这是阿珍男人从没见到过的另一个阿珍,那种轻飘廉价,使得他再也无法忍受。阿珍男人勇敢地冲了上去,一把抓住了阿珍的手。

  "侬,不要面孔,跟老子回去。"

  那老头一惊,问:"他,,什么人的是?" 

  阿珍也吃了一惊,但马上又大笑起来。甩开她男人,用日语说:"我怎么知道哪里来的痴汉,是不是木村先生的部下啊?"说着又赶紧小声对男人说:"侬到这里来做啥,还不赶快走开。"

  男人见阿珍不但不跟他走,反而嘲笑他,越是老羞成怒:"你不要面孔,你下贱,给老子戴绿帽子、、、连这种死老头子你也肯要。"他越说越气愤,跳起来就是一巴掌朝阿珍的脸上打去。阿珍一闪躲开了一半,余巴掌落在了那叫木村老头的眼镜上。眼镜忽然长了翅膀飞走了,木村这一下连问个究竟的空余都没有,急着满地摸眼镜。

  阿珍用力甩开男人,朝那楼里跑去。男人紧追不放。阿珍下了地下室,男人也小心地跟了下去。心里想着刚才阿凤说她们是在二楼;如果二楼是做"性感抹萨挤",那地下室做的不就更"下流"、、、阿珍朝一个装饰得花花绿绿的门里进去,男人停在了门口。"这种地方,说不定有暗陷机关,再说张三也再三交代过'不要乱进店子'"。阿珍男人决定站在外面。他大声叫着:"阿珍,侬有本事,就跟我出来。侬有男人的,还在这种地方干见不得人的事、、、"

  门打开了,出来一个彪胸大汉:"¥%#·%-*%¥%#·,八格牙路!"

  男人不知道那大汉在"哇啦哇啦"些什么,大概是问自己是谁吧?他赶紧回答:"我是,阿珍的男人的干活,你的明白?"

  那大汉一推,阿珍男人就离了那门有两米远。那大汉还继续向他走来,阿珍男人转头就往楼梯上跑,边跑边看,就像磁铁的同极相排斥,保证自己离那大汉保持有两米远的距离。那大汉站住,他也站住,那大汉快走两步,他就小跑三步,几个回合,阿珍男人被逼到了楼外。

  这时,阿珍男人又发现被他打掉眼镜的老头还在地上摸呀摸的。便又想起那眼镜一定很贵,怕万一以后追查起责任来、、、于是帮着老头找了一会。找到了,把眼镜交给老头时,他还反复确认"没坏掉,你看好啊,没坏掉啊。"那老头居然向他深鞠一躬:"本当尼,阿利噶多,锅砸一马屎。"阿珍男人也自然地:"不要客气,阿拉全是上海、、、男人吗。"

  等那老头上了出租车走了后,阿珍男人又朝那大楼看去。仔细查看了那大汉不在,又贼头贼脑下了地下室。走到门口,他又大叫起来:"阿珍,我晓得侬躲在这阴暗的角落里,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侬有本事,就跟我出来、、、" 

  门"啪"地又打开了,阿珍男人撒腿就跑,跑了几步,回头一看,不是那大汉,而是阿珍。便安下心来朝阿珍冲去,一把揪住阿珍的头发,"侬不要面孔,跟老子回去。"边骂边把阿珍往楼梯口拖。 

  阿珍男人瘦长的身躯被胖长的身躯挡住了。那大汉问了阿珍一句:"这个东西,什么人的是?" 

  "不知道,可能是个痴汉。” 

  阿珍男人只觉得眼冒金花,鼻子发热,一摸,是血。他立刻蹲下来,把自己伟大的身躯尽量收缩得更小一些,他使劲抓住阿珍的裙子,不是大叫嚎叫,而是求叫地:"阿珍,我是你的男人呀,你看着他打我,都不管啊、、、我要不是为了你不做寡妇,宁愿跟他拼了、、、先让我把鼻血止住,再、、、八格牙路。"

  那大汉一直不懂阿珍男人在喊叫些什么,但最后一句"八格牙路"却听得明明白白。(在日本,骂"八格牙路",就相当我们中国骂"操你妈"的水平。这还了得,那大汉一把将阿珍男人从阿珍背后提了起来。阿珍也乘机躲到一边,阿珍男人顿时觉得失去了那小巧但坚实的靠堆(阿珍怎么也称不上是"靠山")忽然感到了生命危险,于是拼命地:"我老婆不管我啦,救命啊!"

  "伺呐窟"的门再度打开,从里面先走出来两个小姐,然后是客人。几分钟后,阿珍和男人,还有那大汉,三个人被大家团团包围住。

   "大家不要惊慌,让我来介绍:这就是我的主人,他今天喝多了点,在楼梯口碰了鼻子、、、失礼了。"

  于是大家都向阿珍男人鞠躬,就连那大汉,也忽然变得十分友善,反复说着:"失礼,失礼。"

  阿珍男人又突然觉得应该、也可以神气一下了,对着那大汉:"你以为我真的怕你,打不过你,跟你玩玩的。我学过中国工夫。"说着还推了那大汉一把。那大汉居然自动倒在了地上,又赢得大家一片笑声。阿珍边笑边赔礼边拖着男人走开。

  "你拖我做啥,我才不怕呢!看看你的看门狗,不经老子一打、、、 

  这时,一位姓章的中国北方小姐(平时是阿珍的妈妈助理)领着老板娘来了。小姐们一窝风逃进了店里,客人们却都借故告别了"伺呐窟"。阿珍向老板娘深鞠了一躬:"真是羞耻,失礼了"扭头就跑。

  "阿珍,明天你好好休息一下。"老板娘说。

  "知道了。"阿珍很快地上了楼梯,跑了出去。阿珍男人连忙跟在后面:"阿珍,侬跑嘎快做啥,等等我呀,我是来救你的,侬不要怕呀、、、再说,我一个人哪能回去呀!"

  等阿珍男人追出大楼,阿珍已经消失。阿珍男人一看手表,糟了,与张三约好见面的时间,超过了半个多小时。阿珍男人急冲冲地拿出纸条,沿着画好的记号跑到与张三约好的地方。地方是找到了,可就是没有张三。

  阿珍男人边骂张三不够朋友,"连半个小时都不肯多等等",一面急着找回家的路。他边走边回忆,终于找到了地铁站。于是,又是一番胜利的喜悦。"张三,你有什么了不起,没有你,阿拉照样可以回去。"并想着回去后,要如何好好教训张三。

  他自己买了张地铁票(都没有问人),进了地铁站。又自己看着地图,找到了回家的车次。他数了数,乘三个站头,转一次车,再乘7个站头,就是樱花路。进了车厢,他都没敢坐下,每到一个站,眼睛一直看着外面的站牌。三个站头到了,按计划他下了车,又找换车的站台。这次他没敢自作主张,而是拿出了张三留给他的纸笔,写上"樱花线,樱花路。"他又为不会日语而不好意思,想起自己过去从那个哑巴病人那里学来的一点点哑语,便想出个装哑巴的好主意。他拿着写有"樱花线,樱花路"的纸条,打着手势连问了两个人,(他问路一般都是要问两个人的。总不可能两个人都是骗子吧!)问第二个人的时候,想不到旁边有位妇女是个真正的哑巴,抢过来对着他指手画脚弄了一大通,他没大懂得她的意思。也不知是中日哑语不同,还是他那点哑语没学到家。那哑巴妇人干脆牵着他走了一段,于是指着那里。他用了上海派的哑语说了"谢谢侬"就朝那里去了。

  这时又有两个讲中国话的人走了过来,他逮住机会,还习惯性地举着写有"樱花线,樱花路"的那张纸:"请问问樱花线、、、"还没讲完,那两个中国人朝前面一指:"还不快跑,最后一趟车了。"阿珍男人就连"谢谢侬"都省掉了,一头冲进了车厢里。

  他仍然不坐,数着每一个车站。本来数到第七个车站,喜剧的这一幕就可以收场了。可还有点时间,阿珍男人又要求加了点戏。

  明明到了七个站了,可就是看不到"樱花路"的站牌,阿珍男人想着大概是自己数错了,他又数了一站,再数了一站,意识到"绝对错了"。他再次拿出那张纸条,(很庆幸自己没有丢掉)问了车里的人,那人很有些醉意,但还是用手势告诉了他坐反了方向。便示意叫阿珍男人同他一起下车。阿珍男人本来最最讨厌发酸了的酒味,但身处绝境,也别无依靠,只好跟着那醉汉一起下了车。一起走上了站台,那醉汉忽然抱住他,"哇-哦-"一口吐了阿珍男人一身,那可是他那套唯一当家的衣服。阿珍男人虽个子高,但已经没有力气,两个人"扑通"滚到了地上。他顿时觉得天地旋转,满眼金星,脑子里一片空白。

  一会,来了两副担架,他们两被抬上了消防车。(为什么是消防车,而不是救护车,九哥也不知道)说也巧,车里的消防员正好有一个懂点中文。

  "我没犯法。我没犯法。"阿珍男人反复说着。 

  "你没犯法我们的明白,你和你的朋友喝醉了。"那消防员说。

  "他不是我的朋友,他没喝醉,不、我是说我没喝醉、、、我只是为了学雷锋做好事。" 

  "我干了这个工作,几年了,没有真正的醉汉会承认自己喝醉了的,看你吐得满身的。 

  "那不是我吐的,是那位朋友吐的。" 

  "刚才你还说他不是你的朋友。" 

  阿珍男人只好从一数到一百,又从一百倒数到一,还反复讲了自己的姓名,住址。

  "真的,我老婆叫阿珍,她来日本有三年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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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12 01:00 AM | 显示全部楼层
  四、男人的事儿

  话说阿珍男人一个人在地铁站迷了路,又被个醉汉吐了一身,两个人滚在了地上、、、他也被当成醉汉用担架抬进了消防车里。

  最终,他到底还是说服了那些消防员,让他们相信了自己不是醉犯,只是不认识回家的路,再三要求消防员们把他送回了"樱花路四号楼"。

  回到那4.5叠的小屋里,他同老婆阿珍的家庭战争,就留给大家一个自我文学创作的机会。

  结果是:首先搬家的事泡汤了。因为那位被阿珍男人打掉眼镜的老头,正好是阿珍租不到房子时帮了她大忙的木村先生。当木村先生的房地产朋友告诉东家"那个叫阿珍的男人是个暴力团成员"时,吓得东家赶紧退了全部的押金保证金,还加了一包礼物做"意思"。所以、在这一头,阿珍还只损失了一个月押金的6万日圆的房地产中介手续费。但那被"伺呐窟"老板娘先扣掉的相当三个月押金的18万日圆的保证金,就怎么也没有脸面去要回来。 

  张三狠狠教育了阿珍男人,"真的,阿珍是个守节的好女人。"张三说得很虔诚,都差点没把那件事说了出来。(他曾拿出两张5000日圆,同阿珍姐姐商量"能不能来一次",而被阿珍臭骂了一顿。)为了说明自己的正确,张三甚至还带着阿珍男人,装着找工作的样子去了另一家"伺呐窟"作了一次实地调查,才使阿珍男人从心里认识到他是冤枉了阿珍。"我承认我当时是简单粗暴了点,但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可以向老婆认错。那以后,我还抬得起头吗!"他是托张三把一包点心送给老婆赔不是时这样说的。而那包点心是他在超市门口等到处理大降价时咬着牙特意买的。 

  有趣的是,一直为了生活忙碌的阿珍,忽然潇洒起来。她上午依旧去上课,中午一回来就做午饭,吃了就睡觉。到了晚上,她就看电视,只有偶然,才说出去找朋友玩玩。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个多星期,冰箱再也找不到可以吃的了,(也不完全精确,因为还有冰块。)又过了两天,连最后一个罐头也消灭了。于是阿珍把男人从中国带来的那一信封人民币(有好几千呢!)摆在了桌上。说了句:"你爱吃什么就去买吧,你买了什么我就给你做什么。" 

  "侬寻开心,这里是日本,人民币能派啥用场。"阿珍男人无可奈何地发着闷气。

  "那我就没办法了。"阿珍干脆一头倒在塌塌米上。 

  "这样下去,阿拉会饿死掉的。"阿珍男人本来是想吓唬吓唬阿珍,但听到阿珍说"这样下去,是会饿死掉的,我反正打定主意同你共患难同生死了、、、就不知道是谁先死"这句话的时候,就反而把自己给吓住了。

  "好好好,侬硬要我跪下来求你是不是啊。我是你的男人呀,侬的男人这么失相侬又有啥光彩。就算我弄错掉了,不该去你的'酒店'、、、好,入日本随俗,阿拉也想通了,我批准你去那种地方做就是了。再讲人家张三也讲了,'只要是劳动,干什么都是为人民服务,只要是为人民服务,干什么都光荣。'女子汉大老婆,要能屈能伸嘛。再讲了,侬不去弄钞票,阿拉哪能过下去啊!"阿珍男人还要继续作报告,被阿珍截住。 

  "我无所谓,弄钞票过日子,那是男人的事儿。"阿珍把"那是男人的事儿"讲成很普通话的腔调,大概是从哪里听来的吧:"我是个小女子,只要有人养,阿拉宁可做小老婆。" 

  这话本来又值得阿珍男人大发雷霆,但雷霆又立刻觉得不是时候;再说、肚子空空,也没有底气打雷。 

  "好好好,我要是先死了,留着你一个人守寡、、、我不能嘎不负责任!"

  于是阿珍男人第一次主动找了张三:"你现在帮大哥一把,大哥不会亏待你的。等以后我开诊所发了财,保证、、、" 

  洗盘子的活,阿珍男人已经试过了。好像对他不太适合。要不那老板也不会才让他干了不到一个小时就给了他两个小时的工钱。

  这次,张三决定让阿珍男人去超市搞搬运。因为超市"是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 

  头一天,阿珍男人吃了碗泡饭两片榨菜,去超市干了四个小时。像第一次领到工钱的少年,他激动地把他用汗水换来的两千多日圆交到妈妈,不、是老婆的手里。 

  两千多日圆只是阿珍过去一天收入的零头,但从丈夫手里接到日圆,这还是第一次。亲爱的读者,等你长大后,第一次从你自己的孩子手里接到钱,才可能真正懂得这件事的含义。阿珍接过钱,眼泪都滚了出来。"侬休息一下,我去帮你买点肉。"说着匆匆要往外走。 

  阿珍男人挡在门口,一口苦水来不及吐,咽了下去,又喘了口气:"不要啦,今天才星期一,星期三,肉才便宜,因为星期四超市休息。"("星期三,肉才便宜。因为星期四超市休息"这本来是阿珍男人来日本后阿珍教给他的,想不到他居然记得如此刻骨铭心。)阿珍倒在了男人的骨头里,来日本后,她第一次感到了男人瘦长胳臂的坚实。  

  阿珍男人在超市干了两个多星期。在这两个星期中,他活得男人得不能再男人。一回到那4.5叠的小安乐窝里,他就是皇帝。(除了没有妻妾成群外)阿珍对她男人也从来没有笑得过如此实价,照顾得如此周到,就连喝口水,拿条毛巾,都不会让男人亲自动手。也不知是出于"伺呐窟妈妈"的职业习惯和素质,还是对男人的恩爱心痛。  

  好好的只干了两个多星期,阿珍男人就从超市毕业了。其原因,听张三说来都是些小事,比如不认识字搬混了东西;在厕所误吃了两块超市的寿司什么的。但干什么阿珍男人都讲得出道理,"不认识字怎么能怪我",而"那两块寿司,是就要过期了的。" 

  又是一星期阿珍男人没有事做。再过几天,就要交下个月的房租了,怎么办?本来阿珍说是要搬,害得东家老太太里里外外忙了好一阵,连新住家都找到了。那新住家还退掉了自己原来的房子,交了保证金和三个月的租金。阿珍又突然不搬了、、、如果再不按时交租金,那来登门拜访的,不是警察,就是黑社会。 

  正好那天,天突然下起大雨来。张三跑过来一敲门,阿珍男人就从塌塌米上弹了起来:"阿珍我有事做了,阿拉得救了。"他兴奋地对老婆说。 

  果然,张三说:"我要出去有事,你帮我把这些伞拿到地铁站去卖掉,好的就卖400日圆,一般的就卖300日圆,差一点的就卖200日圆。卖完了把钱都拿回来,我分给你三成。"我心里有数,但主要是相信你,相信你也不会为了这么一点点截了你的后路。" 

  阿珍男人抱着一大堆伞,总有几十把,腾不出手打伞照顾自己,冒着雨走到了地铁站。

  他把伞们往地上一摊,按价格分成了三堆。嘿!生意还真的不错,不到一小时,就连最后一把准备自己用的伞都卖掉了。他又冒着雨回了家。一路上、他回忆着顾客们拿了伞交钱时的笑容和感谢的鞠躬,甚至还有好几个人给了他500日圆都没要找头,阿珍男人感到了一种不但挣了钱,还为人民做了好事后莫名的满足和喜悦。回到家里,他一数,收入竟有16300日圆。他又立即算出了自己的三成是4890日圆,再把那几个给500日圆不要找头的,算成自己的小费。这一个小时的收获就相当于他以前在超市要打7个多小时的工。 

  "张三这小鬼头,哪里弄嘎希多(这么多)洋伞?"他不解地自问。 

  "那还不是他一把一把从地铁站'友爱的伞'处捡来的。"阿珍说。

  原来在日本,一下雨大家就买伞,不下了,大家就丢在地铁站、或方便店等门口叫'友爱的伞'的地方。(当然也有不法乱丢的)再下雨,大家又自由地到那里去拿。张三留了个心眼,每天从地铁站回来,都要顺手选一两把好的。 

  "原来如此,真是挣钱不吃苦,吃苦不挣钱呀。"阿珍男人好像终于明白了这么个简单而又不公平的道理。

  从那以后,他甩开张三,自己单干起"友爱伞"的"卖卖"来。正在阿珍家青黄不接的时候,又下了一场大雨。阿珍男人谢了天又谢地,抱着他的财富冒着雨又去了地铁站。一如既往生意又是兴隆,才半小时,就卖掉了一大半。阿珍男人正沉浸在硬币响声的幸福中,忽然有三位妇女从伞堆里抽出几把,哇啦哇啦说了些什么。这时阿珍男人已多少学了点日语。便与那些妇女"洋津滨"(上海话怎么写,忘了。--九哥注)争吵起来。 

  地铁站的工作人员闻声赶来。那些妇女又指着伞上写有的名字,同工作人员"哇啦哇啦"了一阵,工作人员示意叫阿珍男人暂时不要动,他打了个手机,不一会,来了两个警察。

  警察叫阿珍男人抱着他剩余的雨伞,带他走出了地铁站。到地铁站口还碰到几个拍电视,和照相的。 

  阿珍男人抱着一堆伞的样子当晚就上了电视,第二天又上了报纸,成了个专偷别人家门口雨伞卖钱的知名人士,为中国人在日本的新闻媒介上又争得了一席之地。 

  这条财路又断了,阿珍男人又在张三面前"大丈夫能屈能伸"了好几回。要不是阿珍背地里也求了他,张三真的不会再采用阿珍男人一样的,具有"冻僵了的蛇"属性的人。 

  阿珍男人的新专业是做搬运。在《张三男蜘蛛网》里曾提到过,张三在一个地方立了一块牌子"有不要的电器,请放在此处,每天义务回收"。阿珍男人就每天到那里去收。把那些人家不要了的收录机、录像机、电视机等等电器,一件件搬到张三的屋里。经张三检查,好的放一边,坏的就修好,之后又由阿珍一件件搬到海港前,卖给一家中国夫妇开的旧货店里。修不好的也由阿珍男人每星期四早上7点钟再丢出去。(因为电器垃圾,只有每星期四早上才收的。但从2001年开始,日本实行丢电器垃圾收费制,比如彩电冰箱、一件从2000日圆到8000日圆不等) 

  在这桩贸易中,阿珍男人只拿到些钟点工的搬运费,他极其妒忌张三那其貌不扬的小瘪三脑袋里闪烁着智慧的脑浆,和仇恨张三对他无情的剥削和压迫。真的,阿珍男人只想知道这里面的生意经,但每次打听,那旧货店总说卖多少钱要以后才跟张三算。而张三的解释是"因为我是那旧货店的老供货,所以已达成了默契,我们是按星期结算的"。但真正的原因是自"雨伞事件"后,张三再也不会给阿珍男人以任何信任。 

  阿珍男人也不是"港嘟"(上海话"傻瓜"),他永远都在寻求独立。一有空,他就寻找其他的二手店。开始,他还只背着张三拿些小东西,比如收录机、电话之类的去卖。好几次都成功了。张三似乎也没有提出疑问为什么收来的垃圾一天天少了。(那是因为,这时的张三已经有别的生财之道了。) 

  这一天,阿珍男人发现了一台很漂亮的29寸SONY电视机。他想着那一定很值些钱。于是一个人搬了起来,(平时、像电视机、冰箱之类的大件,都是张三开车,或叫别人帮忙的)阿珍男人搬起电视机走上10步,停20秒钟。使出他皮里所有的骨头,下地铁站,上地铁站,终于移到了一家最新找到的二手店里。 

  二手店的人看了那电视机是用了还不到两年的东西,便问阿珍男人要遥控器和原发票。结果半懂不懂,那二手店的人把电视机打开试了试,真走运,没什么毛病。阿珍男人一阵高兴,立刻找到了钞票摩擦着手的感觉。可那店里的人迟迟不给他感觉。他几次问的回答都是"再等一等"。差不多一个小时过去了,阿珍男人实在等得不耐烦了,正考虑是否应该生气,那电视机"噗"地自动关掉了。他又纳闷,正想去摸,店里的人叫他不要动。大约过了5分钟,那电视机又"噗"地自动打开了。这时,店里的人才向他讲了一大通。他虽听不懂,但还是猜到了个大概意思:那便是那电视机有毛病,再说没有说明书遥控和原发票也不收。而且不能就这样留在店里。"请你马上搬走。"瞬间阿珍男人看到了无数金色的小飞虫向他扑来。29寸的电视机,一个人能搬到此处,纯归功于金钱的诱惑力。已经到达极限的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把它再移出去。 

  他憋住肚子里所有的屁,把电视机移到离店子30多米的地方。打算回去同张三商量,就说是自己找到的,让张三修好卖掉。"大家50对50。我是做哥哥的,总要有个做哥哥的样子。"他把这句话练习了好几遍。 

  到了晚上,他好不容易说服了张三,那是把条件改为张三拿60%,才取得的外交上的胜利。

  张三的车开到了现场,阿珍男人兴奋地发现那台电视机仍在等待着他们。等他们下去搬的时候,出来了两个戴着袖臂的人。张三连忙解释他们不是非法乱丢垃圾,而是下午车坏了,才只好暂时放在这里:"这不,我们来搬来了。"

  说着来了一辆警车,这次走出的是两个警察。张三眼明嘴快连忙声称这电视"一点也不关我的事,我只是个搞搬运的。"尽管如此,两个人还是被请到了警察局做客。 

  因为那电视上只有阿珍男人的指纹,张三很快就自由了。他回到"樱花路四号楼",只简单地告诉了阿珍:"那电视机好像与一件偷盗杀人案有关、、、"  

  阿珍男人当然不是犯人,他第二天被阿珍领回来后,不知是累的还是吓的,上吐不出下泻不出,一场大病,一连几天,背像被胶水粘在了塌塌米上。 

  阿珍男人这次才完全认清张三他娘的真不够朋友,在那种关键时刻只管自己。"要是在上海、、、"他边想着,决心饿死也再不找张三那小瘪三帮忙了。

  而张三,也在想着同样的事:"上海人真他妈滑头,给他看见了锅盖,他就要端你的锅底。"也决定了永远不再利用他,"就是阿珍来求也、、、"  

  但还没有过两个星期,阿珍男人和张三又恢复了邦交。这便是中国民族独有的不幸:"宁可吵、宁可烂,也要烂在一起。"

  阿珍男人的肚子,再次求张三找事做,"但要绝对安全,'百年大计,安全第一'"。张三也再三叮嘱了阿珍男人,"安全是绝对的,只要你不再去惹那些蠢事。我可告诉你,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你再桶出什么乱子来,我就只好看着你死了。" 

  果然,这次阿珍男人的工作不但十分安全合法,而且还百分简单轻松。那工作是,张三叫阿珍男人穿上一套有点像古装戏里练功夫的服装。每天下午骑着自行车同张三一起去不同的Pachinko('帕噙锅'日本赌钱游戏场)。张三总是要阿珍男人站在门外,从里面隐约可以看见的地方,并交代了阿珍男人:"如果我向你招手,你不要理我,就只管自己打一套太极拳。" 

  就这么简单的工作,阿珍男人每天可以从张三那里得到3000到5000日圆。阿珍男人也吸收了过去的教训,不再过问张三"挣多少钱"的事了,只要有自己的那一份就行。  

  冬天来了,阿珍男人穿着那身薄薄的功夫装站在门外冻得发抖,常常不等张三招手也自觉地练起太极拳来,而且是用快速。他几次要求披上那件特意叫亲戚从上海邮寄来的皮袄,都被张三无情拒绝。"工作就要有工作的样子。"阿珍男人没办法,只好瞎流着青鼻涕。尤其是那天还下点毛毛雨。 

  突然,阿珍男人面前出现了一个塌鼻小子,他十分客气,三步一鞠躬地请阿珍男人到了'帕噙锅'的后院,"扑"地趴在了地上"我求求你,做我的师傅吧,我真的很崇拜中国功夫。"阿珍男人一下没摸着头脑,但毕竟来日本已有半年了,大概也猜到了那塌鼻小子想要学太极拳,受了那小子递过来的一万日圆,便摆出了个架势。没想到那塌鼻小子一躲闪,跳到了他的后面,接着就是一飞腿,再加两拳,接着又是、、、接着又是、、、阿珍男人还没来得及问是怎么回事,就倒在了地上动弹不得了。那塌鼻小子这才失望地:"师傅,你要多少钱,才肯出手,才肯教我呀。"说着还搀扶起阿珍男人。阿珍男人顺手抓住了他的耳环,用力一拔,血溅了出来。那塌鼻小子:"伊歹(日语:痛)、、、师傅,你这一手好厉害,这、什么功夫的是啊?"痛得跑了进去。

  阿珍男人躺在地上,望着天空,问天问地问自己,这到底是为什么?做啥干什么,什么都跟自己作对,餐馆洗碗、超市搬运、雨天卖伞、收卖垃圾,就连这,穿件舞台般的功夫衣,站在'帕噙锅'的门外面,练练太极拳。这本来应该是安全得不能再安全的活,干吗又糊里糊涂招来一顿蒙打、、、

  这种结局,是连张三也没想得到的意外。

  其实、张三找到的新谋生之道,就是他发现了'帕噙锅'的秘密。关于这个,九哥我在《张三男蜘蛛网》已有描述:'帕噙锅'的赌钱游戏机的输赢都是靠电脑控制的,所以老板肯定是赢多输少。张三是学电脑专业的,他弄了台旧机器,天天在家里琢磨,终于摸到了电脑的程序,掌握了规律。于是经常去'帕噙锅'等机会,等到有人输了很多放弃,而电脑编程快要开机的时候,他就会马上接着打。就这样,他每天都要赢上两三万日圆。 

  搞多了自然引起'帕噙锅'老板们的厌恶。开始还打发他五千一万日圆表面客客气气请他走路。后来、有的干脆就叫来打手般的"安全保卫"。  

  张三懂法律,知道自己没有做错事,但也知道拳头在法律缝隙里的威力。便想出了利用阿珍男人高大的身躯,加上中国功夫的神奇。带着阿珍男人,他可以大摇大摆地出入'帕噙锅',专心赢他的钱。要是"安全保卫"有找麻烦的意思,他就会向门外挥挥手。"安全保卫"就会看见一个高大、正在练着的中国功夫大师。只到那天,那个要学中国功夫的塌鼻小子想拜师傅。 

  阿珍男人鼻青脸肿满身是伤,成天把他那堆骨头摊开在塌塌米上,再也不肯见到太阳。阿珍只好每天晚上都出去。阿珍男人也学识相了,再也什么都不问。但几乎每天晚上,阿珍都早早就回来了,天天带回些乱七八糟的吃的。事实上,那是阿珍托做餐馆的朋友,从客人剩下的盘子里收集起来"喂狗"的。"我家养了只好大的狗,一天要吃好多。但那狗的牙不好,所以骨头就不要了。"阿珍这样对做餐馆的朋友说。其实餐馆的朋友们也都听说了"阿珍男人大闹'伺呐窟'"的精彩故事,所以给"狗"的饭菜也留得特别注意。阿珍男人就只管吃,没有情绪多问了。 

  煤气因没交费而自动停了,当然,电话早就不通。那正好是冬天,晚上,小屋里像冻猪用的冰库。那天,阿珍男人准备把最后几滴煤油灌进取暖器里等阿珍回来一起享受,电灯突然也灭了,(也是因为没有交费)煤油倒在了塌塌米上,弄得满屋子的煤油味。这样,本来可以用来把两个身体摆平的面积,就只剩下背靠背坐着的了。
  黑洞洞的、两个人背靠背坐在接近0度的空间里,一个大男人,一个很高大的上海男人,终于哭了出来。  

  "阿珍,阿拉回去算了。在上海,是阿拉自家的码头,干什么都比在这里做人下人好呀。"  

  "要有面孔回得去,不等你来,我早就回去了。现在这种样子,两手空空回去能做啥。里弄里的人都以为阿拉是发财,挣大钞票来了。这种样子回去,给人家笑死掉了、、、要回去,也要带点钞票,回去好开个小店、、、"

  "哪能弄钞票啊?怎么办好呀?怎么办好呀?"阿珍男人越哭越伤心。

  阿珍没有哭,她紧咬着牙关,心里的血从嘴唇逼了出来。她知道,男人也尽了他的力了。再逼他,真的不定弄出个什么不可收拾的后果来。终于说了句:"只要侬不管我,我明天去想我的办法。  

  于是,在极度的饥寒交迫中,阿珍男人放弃了一个男人、一个丈夫,不,应该说是作为一个"人"所有虚伪的"尊严、脸面",勇敢地接受了这个极其残酷的事实:"小男人",默认了阿珍去做任何她能够找到、愿意去做的工,"只要不卖身"。 

  于是,在这种走投无路的情况下,阿珍决定走一条一般人,尤其是中国人丰富的想象中不存在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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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12 01:01 AM | 显示全部楼层
  五、阿珍的路

  朋友们,在中国,你们有没有听说过这样一种人:"大事做不来,小事又不做。"

  但阿珍男人还算不上是这种人,因为,他是"大事做不来,小事也做不来"的人。在上海、有多能干我们不知道,至少到了日本他是这个样子的。

  到日本后,他先在餐馆洗盘子,但只体验了一个小时;在超市搞搬运,也只有两个星期的工龄;雨天卖洋伞,第二次就上了电视报纸;收卖废垃圾,刚想独立就被当成杀人嫌疑进了警察局;最后,就连穿件功夫衣,站在'帕噙锅'的门外面打套太极拳,都被糊里糊涂揍了一顿。

  靠着阿珍男人的收入,他们因没交费,煤气、电话、电灯都拒绝继续服务。

  黑洞洞的、两个人背靠背坐在接近0度的狭小空间里,阿珍在男人的哭泣中,决定了自己要走的道路。

  其实,阿珍并非真的手无分文。她来了日本到底也有近四年了,虽然为了把男人从上海搞过来交了不少学费和这样那样的钱,但总还留了点以防万一的。只所以到今天这个样子,她主要是想试一下,完全靠着男人,到底会走到哪一步。她还想到,也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教育男人:"在任何地方,幸福都来之不易。"

  在争取幸福的战斗中,阿珍的男人屡战屡败,沦为个毫无战斗力的败将残兵。阿珍只好亲自出马,充当如今"女盛男衰"的先锋。

  就在那接近0度黑洞洞的房子里,两个人背靠背坐到了清晨三点钟。也许是担心弄出人命,(据说在严寒的条件下,男人因不如女人有脂肪,会自觉地忘了"女士先请"的绅士风度,而只管自己先往天堂里冲)阿珍把男人带到了附近的一家最经济的"爱情旅馆"。在里面,阿珍男人在热水浴缸里泡了好久。那还是他到日本后,第一次领教日本"泡澡"的文明。完了和阿珍躺在床上,只喊热,直到关掉了空调。他觉得自己的身体慢慢恢复了过来,等阿珍完全睡熟,才把音量关得最小,欣赏起免费的"爱情科教片"来。

  第二天,他们被打扫房间的老阿姨叫醒。阿珍男人抓着阿珍说:"反正回'樱花路四号楼'也是死,能不能就死在这里算了。"

  "死在'樱花路四号楼'是免费的,死在这里还要加钱。

  阿珍男人一听,提腿就往外奔。

  回"樱花路四号楼"的路上,阿珍先是用了公共电话亭。他们一起在咖啡店吃完早点,又一起去了超市买些食物。一路上阿珍男人还有些埋怨:"还有钞票做啥不用掉它,她娘不够夫妻。"回到小房间里,阿珍男人惊喜地告诉阿珍,煤气、电灯、电话都通了。他们一起又做了顿像样的午饭,吃完,阿珍就出门了。

  又是几个月过去了,阿珍和男人的生活走向了正常。所谓正常,也就是说她们的生活又回到了阿珍男人刚到日本时那些日子的模式。不同的是,阿珍男人学得很懂事了。早上一起来,阿珍男人连忙做早餐。一般还是泡饭榨菜和牛奶,跟以前不同的是,常常加上了些咸肉和煎蛋。偶尔甚至还有半个苹果什么的。上午两个人都去上课。中午一回来,阿珍男人又抢着做中饭。他高大的身躯在那大约一平方米的面积的"厨房"里大展拳脚,灵活自如。下午,是阿珍唯一可以休息的时间,阿珍男人也越来越gentleman,后来甚至一声不吭一个人出去找些零活做。但一到5点钟,他又保证回来做晚饭。吃过晚饭,当然又是男人赶紧收拾。

  惟独洗碗的那份功劳,他还是让给了老婆:"我天生不适合洗碗,因为我是AB血型。AB血型的人最怕把手弄的油腻腻的。要不然,我也不会只在餐馆做了一小时。再说,我的手,还是要好好保养,万一有给人做推拿按摩的机会。"

  他还常常帮忙拿出阿珍的艳装,问老婆今天穿哪套。奇怪的是,阿珍好像不再那样注重穿着了。"我换了个店,做法有些不同,所以用不着穿什么衣服"阿珍说。至于换了个什么店?做什么?为什么"用不着穿什么衣服",他当然决不过问。这是他从皮肉里熬出来的真理

  等阿珍回来,阿珍男人已经睡了。睡人等于死人,所以有什么照顾不周,就只好求老婆谅解了。

  就这样,连着几个月过去了。阿珍男人渐渐发现,自己的骨头和皮肤之间,长出了些有弹性的东西。肚皮拍起来,也开始有点西瓜的意思。好几次,刚到日本那天做的金钱美女梦,又钻出来找他的麻烦。尤其是那些美女、、、真的,来日本都快一年了,他那第五肢还没有接受过任何一个女人的拥抱。半夜偶尔第五肢发威站起来,他也想用老婆的那里赖赖皮。但回应都是"要计划生育"。

  阿珍男人自己做些零活,当然,挣来的钱都必须向阿珍保密:"谁叫你过去留私房钱,都没差点把我害死。"加上阿珍叫他买东西剩下的零头,半年来,他也积了点可观的财产。

  有一天,他终于忍不住去找了阿凤。(他曾碰到过的做"性感抹萨挤"的上海女人)

  他本来都决定了只领教一下"6000日圆30分钟脱上身用手"的课程,但被阿凤说教育到了"8000日圆45分钟全脱用嘴"的,当然是在他把1000日圆折扣票拿到了手里才改变的。

  既然价实,阿珍男人无疑想试个货真的日本鲜,借口:"阿拉全是上海人,不大好意思,"  并再三说明:"我这是第一次,阿拉其实不是这种人,只是想了解了解日本的按摩术、、、"阿凤心领神会为他引见了位"口技一流的大姐"。

  门开了,走进一位少妇。阿珍男人害羞得不敢正眼看。那妇人只披了件围裙,一扒就光了。她帮阿珍男人也光了,牵着他凉凉软小、战战兢兢的老五走进了浴室。那妇人在他的身上,尤其是那里,抹了些洗洁剂,便进入程序。她那双熟练的手在他老五头颈上翻来覆去的滋味,就不宜讲得太清楚。

  洗完了,阿珍男人已站不太稳。那妇人又牵着他变得热情粗硬的来到小床边。阿珍男人一躺下,那妇人就反趴在他的身上,形成69式。阿珍男人发现自己的鼻子正好对准那妇人的前后门,感觉到自己的五弟被螺旋式地往上升。他还没来得及想:"那是我撒尿的东西呀,怎么可以这样不讲卫生!"他已经不省人事。他鼻子前面的门在运动中反复"开、闭、开、闭",他剩下的那点可怜的意识虽极力在控制、想把那种莫名的幸福尽量延长些,但终于抵不住富士山般火山的冲劲。"啊、啊,我不行了!"他极力想挣脱那妇人,怕弄脏了人家的喉咙要罚款。可他的脑袋被那妇人的大腿紧紧夹住。阿珍男人终于再也憋不住他的那些陈年老货,"啊!啊!!啊!!!"。那妇人温暖的口套配合着他冲击的韵律、、、"就是死也值得呀!"这是阿珍男人在那瞬间,唯一能想得出来的。他好像突然悟到:资本主义的糜烂、原来是如此的过瘾!

  然后是片刻的沉静。那妇人还一直含着他的,没有忽略火山爆发后他每一小次余震的冲动、。等完全恢复了理智,那妇人才用毛巾先帮他清洁后,才去处理满嘴鼓鼓的自己。

  45分钟的实习,这才用了不到25分钟。阿珍男人以为做完了作业就可以自由了,正准备穿衣服,那妇人却自己躺了下来把两腿分开,递给他一根什么电动棒棒,让他自由活动以打发剩余的时间。

  阿珍男人一开那电动玩具,浑身也跟着颤抖了起来。

  正在这时候,忽然听到隔壁男人大叫一声,接着是阿凤:"怎么办?怎么办?我去叫人。"阿珍男人一贯的警惕性告诉他,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了保险,他甚至放下躺在面前的活玩具,光着身子半开了门,正好看到阿凤要经过。

  "怎么回事?"(他们上海娘娘腔的对话干脆都翻成普通话算了)

  "那客人的下巴掉下来了,老吓人的。"

  "怎么按摩会把下巴、、、"

  "他张开嘴要把我的奶子都吸进去,我这么大,怎么可能、、、就掉下来了。"

  "你的有多大,让我看看、、、"  还没等阿珍男人来得及说,阿凤就去叫人去了。

  阿珍男人一来是好奇,二是出于职业习惯,抄了条毛巾就去了隔壁。

  虽然那男人掉了下巴面貌全非,但耳朵上的耳环和伤痕,一眼就让阿珍男人认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要学中国功夫,拜他为师时把他揍了一通的塌鼻小子。"好啊小瘪三,今天你栽到我的手里,算是我们的缘分。"阿珍男人走上去,先拔他一根头发,再拔他一根胸毛,再拔他一根鸟毛,再拔他一根腿毛。那塌鼻小子只顾两手托着下巴,叫不了痛,只能是每被拔掉一根,全身就收缩一次。阿珍男人觉得很好玩,但又觉得还不够过瘾,于是考虑起是一次拔三根,还是一次拔五根。正准备拔那小子的胁毛,阿凤领着经理走了进来。

  "你的,什么人的是?"

  "我,客人的是,还医生的是,这点毛病,我的能治。"

  阿珍男人还告诉那经理,在治疗之前,一定要拔病人的毛,这样才可以分散病人的痛感。那经理一听,觉得好有道理,便叫了阿凤一起来拔毛。那小子扭成一团。阿珍男人乘机,双手端起他的下巴,一弄,"依歹依!"、、、好了。

  那小子活动活动了下巴,又"扑"地趴在了地下:"师傅"。

  经理见大事化了了,急忙又去打电话叫救护车不要来了。然后又匆匆回到了那房间里。那塌鼻小子和经理是老相识。他向经理介绍了阿珍男人是个中国功夫大师,"很厉害的,连拔毛都很刺激。"

  "我的厉害不在跟人打架,而在给人治病,比如你们谁腰酸背痛,睡觉中风什么的。"阿珍男人解释说。

  "我的前天睡觉正好脖子的歪了,两天了都还动弹不得。"那经理说。

  阿珍男人二话没说就给他做了个按摩。"耶!神了。"那经理摇了摇脖子,于是半开玩笑地问他有没兴趣来帮店里做点事。

  "我是正中的中国中医,怎么可以到你们这种地方、、、再说我有老婆、、、很会挣钱的。"

  经理再三道歉,又再三道谢。临走时,还给了他好几张1000日圆的折扣票。

  拿着那些"性感抹萨挤"的折扣票,不用又觉得太可惜,阿珍男人便去了张三的房里:"有件事,你一定要对阿珍保密。你以前帮过我,我说了要报答你的。"说着,阿珍男人拿出那几张折扣票。"那地方一般中国人进不去的,你去了就找阿凤,见到阿凤就说是我的朋友。"

  "你怎么也认识阿凤?"张三忽然想起阿珍曾给过他一张"桃色沙龙"的小纸条,并叫他"去了找阿凤。"

  "'桃色沙龙'是什么?与'性感抹萨挤'有什么不同?"阿珍男人问。

  "我也不知道,这种地方我一次也没去过。只从录像里看到,是一种用口为男人服务的地方。与'性感抹萨挤'不同的,好像是'桃色沙龙'不只一个女人,而是三五个女人轮流为一个男人服务。"

  这么一听,阿珍男人又发觉自己远远落后于了形势,又输在了张三的手里。他再三请求张三给他那个"桃色沙龙"的电话,并逼他打电话问好了地址和价钱。

  差不多有个把来月,阿珍男人心里一直想着那"桃色沙龙"的事,也在奇怪日本女人的嘴怎么那么贱。(中国女人的口好像没长那种功能,现在是不是有所进步?)终于,阿珍男人积累了所有需要的东西,(钱还有那个)照着地址去了那个"桃色沙龙"。 

  "桃色沙龙"的门口排着长长的队,排队的人形形色色,有拧着公文包的公司职员,也有穿着拖鞋的"里弄"人士。阿珍男人踌躇了一阵,忐忑不安地在队伍旁边转了转,后面一位"里弄"人士模样的老头示意让他站进去一点,他这才正式站到了队的里面。后面的的老头边吸着烟,边和他搭腔,他闻到一股难以忍受的口臭,又拿出了哑巴手势那点本事。 

  一会,排到了,那看门的问了他一句"几号小姐指名的是?"他本来准备的"找阿凤"因装哑巴又不好说,便指了指后面。那看门的又同后面"里弄"人士老头说了几句,就这样,他交了7000日圆,蒙混了进去。

  他一进去,就什么也看不见。他忽然感到要小便,便向门口的厕所指了指。看门的让他进去,他才看见好几个女人在里面,有的漱口,有的抽烟。经过了上次"性感抹萨挤"的培训,阿珍男人已克服了害羞的缺点。他故意当着那几个日本女人的面,亮出了他暂时还不怎么威风的小玩意。那些女人也毫不在意。他撒尿时,翻开皮套,一搓出来两只"蚂蚁",才想起有两天没有见水。"不要紧,她们反正会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帮我弄干净的"他想。 

  之后,他被领到"桃色沙龙"里面。原来与"性感抹萨挤"不同,这里不设单间,而是像咖啡厅一样,一人一个沙发,大家排排坐着,虽然灯光很暗,但几分钟适应后,就可以清清楚楚看到隔壁的一切。没有单间,自然也就没有洗浴,他紧张之余又开始得意"你们她娘的日本鬼子当年玩了我们多少中国花姑娘,如今也让你们尝尝我们中国男人臭哄哄的厉害。"

  这时来了位年轻小姐。那小姐一上来就把舌头像蛇一样钻进了他的嘴里。阿珍男人本来就缺乏"西洋Kiss"文明的教育,加上一想到那女孩子的嘴刚刚还含过不知谁,还有谁的那里,一阵恶心,把她拒之牙外。那女孩子好像也觉察到了,立刻十分熟练地脱了他的裤子。把他那里只用了块毛巾擦了擦,就送入了她的"工作室"。刚进去,好像又有点不对,只有瞬间的停顿,那女孩子又继续工作。她的舌尖在阿珍男人的龟颈上旋转,不一会,一口浓浓的吐在了小毛巾上。喘了口气,手指们在他两颗肉团子周围散了散步后,又用鼻子地下的零件套上他的继续。阿珍男人总结了上次"性感抹萨挤"的经验,知道这套课程按规定要进行45分钟。便尽量配合。但那女孩子实在是很专业,她会把男人弄得堵到门口,又马上停住,让他喘口气,倒下去,再扶起来一次。阿珍男人的两只手也一刻没肯闲着,在那女人上面下面全身运动。(要不就好像不公平)这样大约了十分钟,那年轻小姐就暂停走开了。

  不一会,又来了个大奶子女人。那女人自我介绍了一下,递给他一张带了号码的小纸牌,一蹲下把他的夹在了她本来没有缝隙的两个大气球中间,然后又是别有风味的口技。 

  之后,又换了个高瘦的女人。那女人的皮肤,简直就是丝绸、、、

  这么几个回合下来,阿珍男人知道了,其实不用担心走火的事,因为掌握火候是她们的基本功。阿珍男人正沉浸在那云里雾里,又换了一个有点年纪的。阿珍男人这回连脸都懒得看就往那女人身上摸。摸着摸着,觉得好像有些熟悉。那女人头也不抬,只管专心干着自己的份内事。阿珍男人摸到了那女人大腿内侧的一块巴,一惊,下意识捧起那女人的脸,接着马上又后悔。聪明的读者们当然都猜到了,那女人不是别人,正是阿珍男人的老婆-阿珍。  

  接着只听到阿珍男人一声大叫:"痛啊!"但又立刻想起自己是哑巴,极力忍着。阿珍死死咬着他的不放。他挣扎的体态被隔壁那位"里弄"人士看得明明白白,便叫了个boy(里面服务的男人)"给我也来一个"。马上阿珍就被调动到了隔壁。不一会,隔壁的"里弄"人士舒服得对着阿珍男人伸出大母指:"goo,good",接着隔壁也是一声大叫,叫得阿珍男人命根子好痛。 

  此刻,那个最初为他服务的年轻女人又回来了。告诉他,时间快要到了:"加油啊!"阿珍男人恨不得现在就回去,又不知道,不留下点精华,让不让回去。只好忍着巨痛,努力冲到了那7000日圆的价值。

  

  Game  over  后,阿珍男人客客气气向那女人鞠了一躬,跌跌撞撞地离开了"桃色沙龙"。对了,走到门口,他又进了一次厕所。这一次,他没有当着女人们的面,而是用身体挡着,掏出来,看看成了什么个程度。 

  话说阿珍下班以后,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地铁,而是走着回去。她首先是为她男人居然敢跑到这种地方来、、、而且是花她在这种地方挣来的钱而懊愤!她真有点后悔当时没有下狠心把他的咬下来。 

  但走着走着,她看见路旁的情人们在接吻,又想起自己的男人也是男人。他来日本都一年多了,还没给过他一次。男人吗,七情六欲总是有的,要不,怎么会有自己现在的这份工作。退一步说,自己的男人找到这种地方来,至少说明他没有和别的女人搞不清。这么一想,她又觉得自己男人做这种事,自己也有责任。不禁又有点可怜起她的男人来。"不会咬出个什么后遗症来吧?!"

  阿珍走着,走着,又想起这半年来的风风雨雨。

  其实,自从她男人"大闹'伺呐窟'",丢了她代理"妈妈"的宝座后,阿珍一直在找事做。当她男人在超市搞搬运;雨天卖洋伞;收卖废垃圾等等时,虽表面上做得毫不在意,但实际上她每天都在着急。经常晚上找到一些其他的"伺呐窟"里,想再找份同样的事做做。但"伺呐窟"的世界,和真正的世界一样,实在是太小了。有了她男人的传奇故事,谁还肯留她这个麻烦。

  直到她男人在'帕噙锅'的门外被人糊里糊涂揍了一顿,栖身的小屋因没有交费而断了煤气、电话、电灯。黑洞洞的、两个人背靠背坐在接近0度的狭小空间里,在他男人的哭泣中,阿珍想:"就我这么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子,能干什么呢?总不能也到超市去搞搬运!就是自己有这么个美好的愿望,在超市老板面前,肯怕也只能是一相情愿的'单相思'。"她想尽了所有可能的工作,但到底还是"水商壳"比较熟悉。在这种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情况下,阿珍才决定了要走这条不是路的路。

  她先是到了一家"人妻"店,因为自己已年近40,很难被阿凤那种小姑娘成堆的"性感抹萨挤"店重用。而"人妻"店,却刚好需要些年龄稍长的小阿姨,虽然服务项目和"性感抹萨挤"没什么不同。但有的是人宁可玩小阿姨也不要小姑娘,也许是日本人有玩别人的老婆更刺激的嗜好。但想想小孩子们,"总是别人饭碗里的好吃"的现象,难道不说明"别人的老婆好玩"是人的一种天性。也难怪有俗话说"孩子总是自己的好,老婆总是别人的好。"所以,在她的客人中,经常会有人故意问她:"我的比你主人的是大还是小,是软还是硬?"还有些可能是知道老婆在外面玩,自己又没本事,只好问老婆要点钱到"人妻"店来摆摆平。也还有人,尤其是年轻人喜欢"人妻"店,因为他们可以尽情享受"人妻"的成熟老练;(有些甚至是为了在女朋友面前逞能来学鸟艺的)还有的说从"人妻"身上可以得到"妈妈"般的安心和乱伦气氛的刺激。总之五花八门,不胜列举。

  作为"伺呐窟"的专家,加上"人妻"店是单间,开着灯两个人看得清清楚楚,阿珍对掌握客人的心理,跟客人调调情聊聊天,那真是小菜一碟。有的客人甚至来了就聊天,聊得开心都忘了来是干什么的了。很快、她就发展了一小群固定的客人。

  问题是,如果有一天同自己的男人走在马路上,迎面碰到这些客人,那成什么体统。再说,有些客人的那些鸟事,也真是够烦人的。

  比如,她过去"伺呐窟"的客人,一个叫"青山"的牙科医生,与老婆分居了多年,得知阿珍沦落到了"人妻"这一步,一再建议阿珍和他同居。"真的,我要找个美人玩玩还不容易。也不是出于同情,我也没有那样好人。我是真的喜欢和你在一起。"
  
  这么动人的画面,阿珍却总是用"我有男人的"来草草收场。

  "你有事打我的手机,任何时候都可以。"

  "半夜也可以吗?"

  "半夜也可以。"

  "不会惊动你枕头旁边的人吗?"

  "你阿珍不来,我枕头旁边就没有人。我向你保证,至少暂时保证。"

  这样的事,你说头痛不头痛。于是,阿珍经过反复考虑,想着自己反正天生是吃嘴巴饭的,不如干脆吃嘴巴饭吃到底,只是把嘴巴里的内容换一换。

  从事"桃色沙龙"的事业,她开始当然不习惯,尤其是碰上那些过长、或不够卫生的,(阿珍毕竟也是中国人)一但习惯了,反而觉得轻松。对她们来说,什么大棒小棒热棒冷棒硬棒软棒勾棒傻棒,什么棒棒都一样,反正黑不窿洞谁也看不清谁,弄出来了就"欢迎下次再来"。走出了"工作室"就是自由的空间,什么也不用再想事,什么事也不用再操心。

  再说,也没有违反同男人有约在先的:"只要不卖身"。

  阿珍想着想着走到了"樱花路四号楼"。她在门外呆了好一会,想起上次她男人发现她在"伺呐窟"做,而闹得不可收拾的样子,今天还不知道、、、哎,到底是自己的男人,只要他肯"放过我这一次,最好能让我再做一阵,存点钞票一起回上海去算了。在上海开家小店,阿拉男人应该还是会很能干的"阿珍这样想着,"明天等他醒了,一定这样跟他说",又向门口走去。

  小房间的门自动打开了,阿珍男人从门缝里伸出半个头来:"侬回来了。 

  阿珍一阵紧张:"侬上厕所呀?"

  "不是,等侬啦。"

  阿珍更是紧张了,想着"等都要等到我回来,挨通臭骂是免不了的,就是挨顿小打也不过分,只要打得不是太痛"。她进了门,头也不敢抬。 

  000000(休止符号) 

  "有话讲呀。"阿珍终于赖不住这恐怖的沉静。

  "给侬烧杯牛奶,好吗?"阿珍男人殷勤地。

  "不要,我看见奶的颜色就恶心。"

  "那就吃根香肠?"  

  "侬拿我寻开心,是吧!"  阿珍三分怒气。那怒气又觉得应该忍住:"还痛吗?那里。 

  "喔,我的,"  阿珍男人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裤裆,"不要紧,是我自己不好。再讲,反正以后也不用它了。" 

  阿珍男人的修养,使得阿珍十分诧异:"我在那种地方做,侬都不生气。”
  
  "有啥好生气的,张三说了'只要是劳动,干什么都是为人民服务。只要是为人民服务,干什么都光荣。'再讲啦,侬是为了阿拉两家头做生活,又不是为了侬一个人。" 

  "侬啥辰光学得这么样有幽默,拿我寻开心!"阿珍说着,看到男人没有反应,又说:"侬老婆做那种事,侬还讲是为人民服务?!"不由得,帮着男人生起气来。 

  "是呀,干什么都是为人民服务。"阿珍男人又强调了一遍。

  "跟日本人做那种事也、、、"

  "那就是为日本人民服务,算是阿拉的国际主义精神。阿拉不是讲好了入日本随俗的吗!"阿珍男人说得不能更有诚意了。

  阿珍开始还怀疑她男人是在嘲笑她,听到这里,才意识到男人很有些当真,不禁打了几个寒症。"侬把我当啥么子,挣钱机器!、、、还拿着我的'国际主义精神'挣的钞票去玩女人、、、"阿珍把帮男人生的气变成了自己的愤怒。 

  "这一点阿拉讲讲清楚,不是侬的钞票,是我自己的钞票。"这种冤假错案,阿珍男人当然要澄清。

  "侬哪里来的钞票?"

  "我自己打零工挣的钞票。"

  "侬有钞票不养家,去玩女人!" 

  "侬不也有私房钱吗?*-…¥#*%#·|+--*-*-%#·!~**"

  阿珍男人的腔调越来越高亢,理由还在继续,但这一切就都再也与阿珍没有关系。

  阿珍站了起来,闭上眼睛呆了几秒钟。等她再睁开,看着蹲在地上的那个,本来很高大的男人,忽然变得前所未有的渺小和变形。

  有人说,世界上所有女人的变心,都是从对那个男人不再看得起开始的。  

  慢慢地,她拿起了电话。

  "青山君,我是阿珍,我已经没有男人了,你快来接我吧!" 

  "现在?现在半夜的是呐!"

  "你说过半夜也可以给你打电话的。" 

  "当然,当然,阿珍,你等等,我换个电话。" 

  几秒钟后。 

  "莫西莫西,阿珍,听得见吗? 

  "你枕头边是不是有人?

  "没、、、" 

  "骗人,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阿珍,莫西莫西,平时都没人的,就今天、、、"

  、、、、、、

  "侬跟啥人打电话?"阿珍男人问。

  "不关侬的事。" 

  "哪能不关我的事,我是你的男人呀。" 

  "我已经没有男人了。从现在起,谁都可以是我的男人。 

  阿珍苦笑了几声,那几声笑,比哭还难过。那哭笑声包含了她四年来全部的辛酸苦辣。笑着,她往门外走去。

  "现在,这么晚到啥地方去呀?"

  "到爱情旅馆去。" 

  "今天既没停电,又不冷,阿拉到爱情旅馆去做啥么子,那不是很浪费、、、侬又没做错事,不用为我、、、 

  门"砰"地关上了。"等等我呀。"阿珍男人来不及穿裤子,连忙打开窗子,等阿珍经过窗口,才反应过来自己可能被抛弃:"侬走了,留下我一个人,怎么办?" 

  "我明天下午来,侬要是还没消失,我会叫警察的。" 

  阿珍的脚步声,清澈、干脆,疲倦地消失在夜色中。

六、阿珍与男人的结局

  如果说男人是理智的动物,那女人就是感情的动物。男人可能会为了理智而放弃感情,而女人就一定会为了感情而丧失理智。

  阿珍虽是个女人,但不是个普通的女人,而是个上海女人,还不是个一般的上海女人,而是个十分能干的上海女人。但她终究是个女人,为了她和男人的那份感情,还有那个"把男人搞到日本后,自己会有个依靠"的想法,她辛辛苦苦了三年。好不容易把男人搞了出来,才发现换了个环境的男人,竟成了个过马路都要牵着的大娃娃。对"有个依靠"的指望彻底打消后,阿珍又为了她和男人剩下的那点点夫妻恩爱和责任,勇敢地去做了一般人,尤其是中国人想象不出的事。最后才发现男人为了活命的理智而放弃了对她本来还算是恩爱的感情,而纯粹把她当成了部挣钱的机器时,才迫使她不得不决定让男人从自己的生活,还有生活着的小房子里消失。

  阿珍男人1米80的身躯,怎么可以随便消失。就是他自己愿意,小小的日本,也不够地方让他消失。

  阿珍昨天晚上走了出去,一个人在"爱情旅馆"里完全没有爱情地呆了半整夜,一直想着如何处理她和男人的婚姻后事:算了,大家夫妻一场,好说好散,也不要去算计谁是谁非,谁欠了谁的帐。从实际出发,那小屋里,男人除了一个双肩包,几件衣物外,就别无所有。所以最最简单的是让男人背起他的双肩包走路。反正,男人头一天到日本就喊着要搬家,一天也没有看得起过"樱花路四号楼"。

  第二天,阿珍客客气气把男人请到了一家还算讲究的日本料理店。男人却认为:"阿拉夫妻吵架是常事,就是赔不是也用不着那样花费,更何况我没有怎么生气。"  想不到一坐下来,阿珍就对男人说:"阿拉夫妻一场,这是最后的晚餐。"男人好说歹说,也不管用。最后,阿珍男人只好让步:"就是要离,现在也不是时候。等到我开了诊所后,再、、、"并保证从今以后,一切听老婆指示,甚至连哭、笑、高兴、生气、上厕所,都根据老婆的需要。

  阿珍听到这里,一口寿司堵在喉咙里,感到了窒息,便起身要走。男人赶紧把桌上还剩下的几块硬填了进去,连忙跟在了后面。(总不会以为是吃得后的付帐吧!)一路上,男人苦苦哀求:"硬是要分开一段,我也没办法,但至少不要把我从家里赶出去。那房子虽小点,但毕竟是阿拉的家呀。"

  说也是,一个人的家,就是一个人的宫殿,不管那个家,在别人看来有多少寒碜。

  阿珍转过头再看了她男人一次,那目光,极其陌生和怜悯。

  结果是,阿珍再三拜托了东家,说自己要出门一阵,男人不懂事,请她多多关照,此外还提前交了三个月的房租。之后,又买了些小包包送给左右邻居,也拜托了大家,尤其是张三"多多包涵和照顾"。最后她还给了男人一个塞得满满得哑巴存钱罐:"这是结婚前你给我的礼物,我留给你作为最后的情意,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撬开。"

  阿珍只清理了自己的衣物用具,紧紧两个箱子。

  牙科医生青山先生深蓝色的奔驰车停在了"樱花路四号楼"  的前面,一声小喇叭,阿珍拧起一个箱子往外走去,男人拧着另一个在后面跟上。

  见到青山时,阿珍男人还很大度地点了点头,说了:"看着我们都是医生同行的份上,我把女人暂时托你保管一下,等开了诊所,我也会开辆奔驰车来接她的。"说完,又加了句:"在保管期间,你要好好照顾,要不然我、、、"

  阿珍无地自容,一把,把男人推开。男人忽然"啪"地跪在了地上,抱着阿珍的双腿不放,像个就要离开妈妈的孩子,"哇"地大哭起来。

  "阿珍,阿拉一起了十几年,侬真的狠得了这个心呀?侬走了,叫我一个人怎么办啦、、、"

  阿珍也受到感染,鼻子一阵感冒。张三从窗口窥视着,也忍不住到处找纸巾。青山面对此场景,借故外面太热,躲进车里去了。

  终于,阿珍拍了拍男人的脑袋:"我会经常来看你的,你要好好干!"说着把张三叫了出来,请他帮忙抱住男人,才上了车,走了。

  阿珍男人抱着张三,一把鼻涕一把泪:"张三老弟,不,以后我叫你老兄好了,你一定要帮帮小弟。你都看见了,我现在变成是一个人在日本,无依无靠、、、"  

  张三告诉阿珍男人,其实大家彼此一样,都是一个人在日本无依无靠,所以互相帮忙没有二话,是理所当然的事儿。

  阿珍男人感动地:"等我开了诊所以后,再、、、"

  "诊所的事儿,还是以后开了再说吧。"这一次,张三没让他讲完。

  阿珍男人意识到,从现在起,他必须自己,寻得每顿的饭菜。当然、他首先还是想到了他的老本行"中医推拿按摩"。

  阿珍男人对开诊所本来就充满信心,有了那次在阿凤"性感抹萨挤"店里的经历,(他曾救过店里一个掉了下巴的客人,还帮经理医了他的脖子痛毛病,很被欣赏。那经理还半开玩笑地叫他到店里来做。)阿珍男人更是坚信,只要给他一个机会,他是一定能成功的。

  于是,他连着几天在外面走来走去,终于选中了一家很小门面的"中国传统推拿按摩中心"。他鼓足了勇气按了门铃。出来的是一个山东同胞叫王五的。算了,详细的就剪了,反正山东王五告诉了阿珍男人:"我花了一大笔钱和一年多的时间做准备,好不容易开了业,都三个月了,才来了三位顾客,一共收入是15000日圆。"(15000日圆只相当一般日本职员一天半的收入)

  那以后,阿珍男人经常出入阿凤的"性感抹萨挤"店。不久,那店门口挂出了块小牌牌"正宗台湾医疗按摩"。(许多大陆朋友到了外面,尤其是"水商壳"和餐馆阶级,都喜欢把自己换成台湾人)不久又在那小牌子底下加了块更小的"性感按摩妇人专用"。在牌子底下还添了个括弧(一箭双雕、一举两得)至于那份工作都有些什么程序,九哥就只好坦白因学习不足,只能凭空想象。我想象过要是也来些不够卫生的老阿姨,要"医生"为她们舔舔干净,那阿珍男人一定会加倍领会那次去"桃色沙龙",自己"臭哄哄的厉害"。如果真是那样,那他对老婆阿珍、还有阿珍从事过的事业也该有更深刻的理解和尊重。

  大约一年后,张三嫁了位日本大姐走了。虽然还保留着房子,但很少人见张三来过。又过了一年,"樱花路四号楼"要拆掉做停车场,木楼里的人通通都搬走了,只剩下阿珍男人一个人坚守到最后,都拆到只剩下他那一间和厕所了。

  阿珍男人靠着那个要拜他为师的塌鼻小子的介绍,和"性感抹萨挤"店经理的担保,搬进了一栋还算像样的五层楼建筑里。有一房一厅,还带厨房卫生。 

  大约住了半年后,没有预约,阿珍男人就一般不去阿凤的"性感抹萨挤"店了,而是在自己的厅里架起了个小活动床,门口贴了个手写小纸条"神秘中国功夫按摩推拿"还在底下注明了"要预约"。而预约的电话号码,是阿凤"性感抹萨挤"店里的。可想而知,阿珍男人一直都生活在"被保护"中。 

  那一年,他连着回了两次上海,每次回去,都带了些家用电器,弄得亲朋戚友,里弄邻居好不羡慕。回日本时则是大包小包,每次都生怕被海关扣住,背上个"走私中药"的冤枉。 

  阿珍的男人,好像真的越干越不错。后来又搬了家,最终如愿以偿独立开了家"中医咨询所"。据说生意挺不错,还收了破产后的山东王五做帮手。不久,照他的承诺,阿珍男人真的开了辆二手奔驰车去了青山的家里接阿珍。找到青山的毫宅,首先他为自己的E奔驰比青山的S奔驰低了一个档次而垂头丧气,其次更为阿珍没有亲眼看到那擦的铮亮的奔驰而无比遗憾。

  而阿珍方面,自离开"樱花路四号楼",上了青山的车后,就音信渺然,只听说不久离开日本回上海去了。据消息灵通人士透露,阿珍在靠近淮海路旁边一条小弄堂里,重操旧业,开了一家日式"伺呐窟"。 

  为了写书真实,九哥曾托了位上海的朋友去找过。那朋友说:"那里是有一家'阿珍伺呐窟'。在门口,窗子上都写满了日语。走进去才知道,原来'伺呐窟'的服务项目应有尽有,比如:轻松喝酒、美女交谈、征婚交友、留学咨询、日语教室、国际贸易、、、听那接待我的代理妈妈说,总经理是老板的堂弟,真正的老板阿珍是个什么样子,谁也没有见过。"

  按照中国传统的写作手法,九哥也一直想要用个"大团圆"的方式来结束这个"阿珍夫妇的故事"。都已经差不多想好了,不料上星期收到张三从新加坡发来个依妹儿:"九哥,在网里看到一起新闻'中国李中医在日本被杀害'。那照片看不清脸,但很像是阿珍的男人。你是不是帮着去问问。喔,对了,阿珍男人的大名叫'李四'。" 

  无执照营业的李中医被黑社会杀害的事,我在日本电视里也看到过。但九哥始终没有去查问。因为,我怕万一查出来,那被杀害的、真的是阿珍的男人李四,那怎么办?!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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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1-12 07:29 PM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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