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布斯氏的冒险奇遇

momotalk

第一天，一觉醒来，满世界都是换汤不换药的iPhone 4S的消息；第二天，一觉醒来，满世界都是乔大爷驾鹤西去的新闻……我的第一感想是：乔大爷不愧是工作狂，为了站好了iPS4的最后一班岗，才把与上帝约定的茶话会推迟了一天。

是的，结局早8年前已被确定，有无数专家分析为证，但直到昨天为止我仍然相信，这个“美国梦风险的承担者”、“被闪电击中两次”的猛人，能把死神侃晕侃傻，把生死薄当iBook轻轻一钩让乔爷再战二十年……
但，逝者已矣，牛X如乔布斯亦不过一介凡人……一个缺点大于优点的凡人；或者说，以世俗道德与常识的角度来看，他的缺点比优点多很多。

然而，他有一颗永不容易被满足的心灵——为了满足自己而不是其他任何人，他一直不曾放弃过各种努力，宗教上的，艺术上的，时髦的，好玩的，玩阴的，耍横的……

至于你拜不拜他为教主，那简直就是最最最最……无所谓的事。

过程的本身就是收获。(The Journey Is The Reward.)

这是乔大爷某次演讲的标题，也是苹果电脑早期的广告语之一。

那么，出发吧，与其坐而哀悼，不如溯回时间长河的一脉涟漪，努力捕捉乔氏职业生涯中那些闪光的瞬间……仅以此缅怀我所知道的乔布斯。




奇妙冒险一：苹果的诞生




说到苹果诞生的故事，有些人恐怕听得耳朵都起了茧：1975年愚人节当天，两个嬉皮（乔布斯、沃兹尼克）和一个愤中（罗纳德.韦恩），凑了点私房钱成立了一个名为“苹果电脑”的公司（完）。真的“完”了么？凭这样的人员配置和资本组合，苹果怕熬不到下一个愚人节就烂掉了。

话说上世纪70年代，乘美苏太空竞赛及大规模集成电路技术崛起的春风，车房创业潮在硅谷风头正劲遍地开花，随便丢块砖头就能砸到半打老板……但是，这样的迷你公司九成九撑不过一年。要八儿正经的做好一家公司，光凭毛头小子的热血狂飙是不够的，启动资本的注入与手腕老道的经理人主持大局必不可少。

事实上，是年六月获得“位元商店”（Byte Shop）订单，卖出一批Apple I后，乔布斯便意识到了这个瓶颈所在——就算连哄带骗的把亲戚朋友钩来车库公司当苦力，没日没夜累死累活，赚到的钱快活一时还行，要赚大钱那是门把子都没看到的事。

如果说创业新兵乔大爷有什么天人之资的话，那就是——自己搞不定的问题，总有办法找到能解决的那个人。

乔大爷游说乔总的过程很是经典，这爷大大咧咧的闯进人家办公室，没穿鞋的脚（嬉皮士修行风格）往办公桌上一搁，拿腔拿调的说：“你应该买下我的产品。”而乔总是个也是直来直去的人：“把你的臭脚拿开，滚出我的办公室，我才不买你的劳什子，你臭死了！”

有人总结了一下，认为这话IT业界“最后悔说出来的50句话之一”，排位仅次于某IBM人士那个预言（“未来只需要几十台大型机就足够啦！”）。

以乔大爷面皮的韧性，滚自然是不远的，生意不成仁义在的布什尼尔让乔大爷到唐纳德.瓦伦丁那里去碰碰运气。

唐纳德.瓦伦丁（Donald Valentine）何许人也？大名鼎鼎的红杉资本（Sequoia Capital）的创始人是也。毫无意外的，乔大爷又吃了个客气的闭门羹。但他不依不饶，继续施展乔氏必杀技——“死缠烂打”，直到唐纳德给他介绍了另一位风投家，前英特尔(Intel)雇员——迈克.马克库拉（Mike Markkula）为止。

先后被HP和Commodore回绝了“产品公司一揽子买断”方案之后，乔大爷找上雅达利（Atari）——一家比苹果更传奇的硅谷企业，当时电子游戏业界的代名词，也是乔大爷曾工作过的第一家IT公司。当时的雅达利因为开发Atari 2600（游戏主机史上里程碑之一）的经费和一些专利官司纠结问题，已卖身给华纳集团旗下的华纳通讯（Warner Communications），其创立人诺兰.布什尼尔对沃兹开发的Apple II原型机也颇感兴趣，但此时公司的实权却掌握在新任CEO乔.基南手中。

乔大爷能在这个时候遇到马克库拉，是他职业生涯中最幸运的事情没有之一。这位32岁就从英特尔销售部门退休的大叔，刚好闲赋在家图谋将来，还攒着从Intel内部股权交易中收获的大把票子和足够的声望、人脉，以及——苹果三位草创人都不得要领的持重性格和商场经验。

事实上，从这个时候开始一直到1997年离开苹果为止，马克库拉一直是苹果的“影之帝王”，以董事长的身份在幕后决定每一位CEO的任免去留，偶尔也自己当当CEO，顶上群龙无首的空窗期……

简单来说，马克库拉为苹果作为“企业”的诞生所做的贡献就是……一切。他出钱出力，既直接注资也以个人名义担保贷款，既确立了股份制公司的形式，也划定了各创立人的股份比例，既制定了公司的基础架构和制度，又聘请了有IT制造管理经验的经理人——迈克.斯科特（前国家半导体[National Semiconductor]制造总监）为这个新生的公司保驾护航。

在这个时候，要说苹果5年内能跻身《财富》五百强，不说其他没眼量的风投家，就连年少轻狂的乔布斯也没那种自信。但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马克库拉当时就信了——他与乔布斯、沃兹等人多次打交道的过程中确认了这些年轻人巨大的潜力，日后的事实会证明他既没看走眼，也没看错人。

这是1976年最初的几个月发生的事。

小结一下，苹果作为“公司”的诞生，实际上是步向成熟的硅谷风投圈与人脉良性互动的结果。当时的风投圈子就那么一小撮，来往的企业也就那么几家。红杉资本数年前就与雅达利的布什尼尔有过来往，也曾投资过里吉斯•麦肯纳（Regis McKenna Inc.）公司——就是后来为苹果设计经典六色Logo的那家，麦肯纳在成为苹果广告代理之前，其代表作便是为Intel做的广告。

不要忘记，马克库拉在领航苹果之前恰巧在Intel供职；而在稍后一段时间，也红杉资本也成为了苹果的投资方之一， 唐纳德.瓦伦丁也是“国家半导体”的创始人之一，而苹果第一位CEO是来自……如果不嫌烦，我还能列出这小圈子一打相关人和事来……

且慢，这里头好像没乔大爷什么事嘛？

100%纯白手起家自然让人钦佩，但在关键时刻能Hold住场面，Hold住关键的人又何尝不是真爷们？如果要找出苹果企业化背后“第一推动”——是的，乔大爷当之无愧。他的运气、热忱、毅力和支持这一切的宏大野心和理想，正是他被“那个小圈子”认可，获得成功俱乐部入场券的最佳理由。



奇妙冒险二：好碰友



如果有天朝看相先生给乔大爷下判的话，有两字恐怕绕不开：命硬。

乔大爷一生与人死磕无数，彻底失败的次数不多，对手全身而退的情况更少。例如有那么个人，在乔大爷回归苹果尚未收拾局面之际，抓紧时间说了点风凉话——苹果该早点散伙，把钱还股东云云……10年后，他公司市值被苹果超过，乔布斯百忙之中还抽空给全体苹果员工发了个内部邮件以作纪念贺电。再过几年，这家公司诸事不顺，从电脑行业的“五道杠”滑到了“二道杠”位置……那位大嘴巴就是戴尔（Dell）公司创始人——迈克.戴尔。又如有这么个人，对皮克斯的分成协议诸多苛刻，对搭载了蓝光刻录机能的苹果电脑说三道四。在《玩具总动员》上映10年后，他被自己了苦心经营21载的超级娱乐帝国扫出门外……这人叫迈克尔.艾斯纳，迪士尼前CEO。几年后，乔大爷凭着迪士尼收购皮克斯的股权交易，入主迪斯尼董事会，成为非独立董事之一。

在乔大爷林林总总的碰友名单中，有一个人的情况比较特别，他与乔大爷亦友亦敌多年，关系时好时坏，此起彼伏，甜蜜时握手拍肩亲如兄弟，热战时口伐笔诛不共戴天……这人就是微软前老大，与乔大爷同龄的比尔.盖茨。

遥想当年Apple I问世之时，忙得不可开交的沃兹尼克没时间去完善集成在ROM中Basic语言，乔布斯便转向微软求合作。微软这小公司比苹果早成立一年，因为搞定了Altair 8800（第一台个人电脑）的Basic而在业界中名声鹊起。这就是乔大爷与盖茨首次宿命的邂逅……

此外，微软也是取得Mac授权的首批第三方软件商之一。不管是公关策略也好，劈腿战略也好，70年代后到80年代中后期，盖茨曾高调宣称在苹果系的收入撑起了公司总收入半边天。同时，盖茨也是最早敦促乔布斯开放Mac的兼容授权，形成更大格局的生态链，以对抗IBM PC兼容战略的业内人士没有之一。他发给乔布斯的游说邮件也是IT史上经典段子，至今仍在各种著述中被提及或引用，供大家YY一下那个“如果……那么……”的平行宇宙。

时至1997年，乔大爷重掌苹果帅印。此时的苹果与微软专利官司打得正热火——都怪Windows 95实在卖得太好，吃掉了不少苹果江山。

所谓一寸山河一寸血，生意经中无父子，乔大爷上任后的第一件外交要务就是……与盖茨相逢一笑泯恩仇：官司咱不打了，你就给我继续做Office吧。于是连Windows用户都不曾享受过的Office98，于OS上粉墨登场……

其实，这对老基友都明白，这不过是相互利用而已……当时处于低谷的苹果急需微软的资金和软件壮胆补肾，而微软也落个耳根清静，不必纠缠官司，专心壮大Windows家族。

资深果粉都不会忘记，1997年当比尔.盖茨的大头出现在Macworld的屏幕上致辞时，台下众多果粉群起而嘘之……台上的乔布斯颇正气的让台下安静，并与盖茨对了下眼神，说我们一起会“make the world a better place”。当然了，此情此景此布局，让果粉把盖茨的形象与《1984》中的“老大哥”形象重叠起来也是没办法的事罗……

盖茨聪明之处，在于他明白该放手时就放手。在微软快走下坡道之前，他已经退居二线，然后平安退场，热心的致力于慈善、能源以及环保问题，可谓全身而退，晚节稳保。

至于乔大爷，会不会偶尔有“没了你赢了世界又如何”的感慨，转而步向绝不放手，鞠躬尽瘁的极端……就交给腐女们去想象好了。


奇妙冒险三：从1984到1986到现在



人生如戏，世事如棋，1984到1986这三年对于一般人而言，并没有太多印象深刻的大事发生，冷战的格局貌似雷打不动，而乔治.奥威尔笔下的《1984》那样的极权体制也没有在西方阵营中开花结果……但是对于乔布斯个人而言，这三年的波澜吊诡，急转直下的形势实在是让他有点措手不及。

吊胃口者该往死里打，直奔主题好了：
1983年，乔大爷已在苹果权倾天下。他挖来了百事可乐总裁约翰.斯库利（John Sculley）担任苹果CEO。在斯库利的支持下，他获得了Mac项目所需的一切绿灯，一切资源，与一伙软硬件天才与工作狂既吹毛求疵又马不停蹄的追赶项目进度。
1984年1月，Mac上市，在强力宣传鼓动下，吸引了大批果粉购买，一度供不应求。
1984年下半年~1985年初，Mac销售逐步陷入泥泽。
1985年5月，乔布斯担任苹果公司董事长，实权被架空。
1985年9月，乔布斯辞职，离开苹果公司。
同月，乔布斯宣布创立NeXT。
1986年初，乔布斯以1千万美元为代价买下皮克斯（Pixar），其前身是卢卡斯影业的电脑特效部门。

为了让Mac的发售有着《星球大战》电影上映般的声势，他不惜重金投拍Mac的超级碗广告，代理公司甚至请来了拍出《异形》、《银翼杀手》的名导雷德利.斯科特执筒。这段一分钟的广告砸下了90万美元的预算，加上购买超级碗广告时段的费用，这部没有出现任何Mac实体的广告是名副其实的“寸土尺金”。在此前后，各种杂志和媒体开足马力连篇累赘的介绍Mac的各种美妙之处——无需长时间的学习训练，一手可提的一体机箱，革命性的图形用户界面（GUI）……如此种种炒作确实使得横空出世Mac变得如同当红不让的摇滚巨星一般耀眼，也使得苹果和乔布斯自我感觉high到了极点，以为能像“吃早餐一般吃掉IBM PC”，一统江湖，千秋基业，指日可待。

事实上，当时的乔布斯并没有做错什么，只是稍微超前了一点，也就20年吧。

当时的电脑还是“奢侈品”，号称“平民福特”的Mac上市价也要2K多刀，除了极少狂热IT宅，大部分用户都是出于工作需要而不是满足个人兴趣才会购买。而会大批量采购电脑的大公司，其需求一直以来都很简单也很奢侈——稳定、够用。在这种前提下，如果你是公司的采购负责人，你会选择软件整容渐成气候，由商用领域老字号IBM撑腰的IBM PC体系呢？还是选择界面华丽花哨，但连基本的应用软件都没几个的Mac呢？

Mac无疑是乔布斯在前半生倾注心力最多的作品，从结果上看却是输得最惨烈最彻底的一次。经此一役，苹果电脑被IBM兼容PC阵营推推揶揶离开了主流用户的视线，躲进教育、设计领域的象牙塔中，差不多二十年后才有机会翻盘。

至于年少轻狂的乔大爷并没有吸取教训，反更走偏锋，被踢出苹果后又弄出了个有“投资黑洞”之称的NeXT……

那么，1997年重掌苹果后的他改悔了吗？未必，场面话人人会说，但所谓江山易改……在更圆熟、稳重的领袖面具下，他一直就是那个“不秀会死”的老顽童，只是现今技术的发展已经勉强追上了他的拍脑袋的节奏；制造成本的滑坡和工艺的成熟带来的同质化，也使得买家有好整以暇的玩乐心态去挑剔满足自己个性的产品。

总之，现在才是电脑\数码产品真正融入日常生活，成为并不那么昂贵的大众玩具的时代，属于乔大爷的时代。

他如鱼得水。



奇妙冒险Ω：世间已无乔布斯




在任何场合聊到乔布斯，我总是试图纠正聊友们的一些小误会，例如“GUI技术是苹果发明的，微软偷走了”，“乔布斯是个优秀的企业家”，“苹果是个高精尖技术公司”等等……

那么，要问：既然苹果早已非技术上独步天下的公司，为何会有那么多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明星产品推出，别的公司却一直在模仿，从来没超越呢？

大概已有几百本书，有数以千计的专家、学者，从体制从技术从商业的各种层面各种角度，提着灯笼打着显微镜去分析苹果的成功秘籍。

简单粗暴如在下看来，一个简单的答案就够了，这个答案就叫——“乔布斯”。

天下之大，要说没有公司比苹果不差钱，那是玩笑，笑点很低。但这些公司未必有像乔大爷这般强势而又懂玩酷，仅仅是为了自我满足便永不放弃的Boss，必要时还敢把鸡蛋往一个篮子里死塞，还命硬。

天下之大，要说才略见识比乔老爷更优秀的人一个没有，那是笑话，笑点更低。但是，这些人才未必有乔大爷种种奇妙冒险的历练，到如今百炼成钢还能绕指柔，而且真不差钱。

他敢在大企业体制下独树一帜，如同皇帝般独裁，如同海盗般掠夺，如同白手起家的创业者般不惜一切代价，挖公司的墙角……光脚的不怕穿鞋再脱裤，他总是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凭直觉办事，学他你就输了。

他可以不是教主，可以不是天才，但他不可能不是英雄，不可能不是硅谷的海盗之王。

他活着的时候可能没有改变这个世界，也没有让这个世界变得美好多少，当他的离去时，却标志着一个时代的落幕。

那是个快乐并且痛苦着，自豪并且无序着，热血并且野性着，名为“开拓者的时代”——世间已无乔布斯。

柳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