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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8-11 11:03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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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教是宗教
李申
贵报6月12日发表郭豫适先生《儒教是宗教吗?》一文,文中认为《宗教词典》里有“儒教”条目,“肯定中国存在着作为宗教的儒教”,并对此提出了异议。其实《宗教词典》中的“儒教”条还只是列举了学术界存在的两种不同意见,还未“肯定”中国存在着作为宗教的儒教。此外,该条目只是说完成于宋代的儒教体系主张“存天理,去人欲”,“把俗人变成僧侣”等等,而并不认为孔子主张“禁欲主义”等等。不过这些引证的不确切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郭先生提出的问题,即儒教是不是宗教?
儒教是不是宗教?争论不始于今日。如果上溯,可追到利玛窦来华。第二次重大争论发生于康有为创立孔教会前后,第三次争论发生于“文化大革命”之后、70年代末,“儒教是教”的论点提出来了。初版于80年代初的《宗教词典》“儒教”条,客观地介绍了这样一个论点的存在。从那时到现在,十多年过去了,仍然存在两种不同意见。
郭先生文中所提的主要问题,是孔子是否信信神和儒者是否把孔子当作神?
应该指出,长期以来,学界讨论孔子对鬼伸的态度,主要依据《论语》。然而孔子自称“述而不作”,以诗书礼乐教人。这里就有一个值得人们深思的问题:六经所载的那些天命鬼神信仰,孔子对之持什么态度?再深入一下,自从独尊儒术之后,儒经乃是儒者识字、达理、做人的基本教材,那么,所有的儒者又是怎样对待儒经中那些天命、鬼神的文字呢?只要深入思考就会发现,儒经中那些上帝鬼神信仰,是所有儒者、包括孔子在内的思想和行为的基础,然而我们多年来的传统文化研究,却偏偏忽略了这个基础。
即如《论语》而言,其“敬鬼神而远之”等几条言论是不少人认定孔子不信鬼神的基本根据。那么,什么叫作“敬鬼神而远之”呢?朱熹引二程道:“人多信鬼神,惑也,而不信者又不能敬,能敬能远,可谓知(智)矣。”在“事人”、“事鬼”、“知生’’、“知死”下朱熹注道:“非诚敬足以事人,则必不能事神”,“幽明始终,初无二理”。程、朱的注,不仅揭示了孔子对鬼神的态度,也道出了他们及宋元明清所有儒者对鬼神的态度。
孔子说,君子应该“畏天命”,并把那不知天命和不畏天命的视作小人,我们今天的研究者却往往喜欢杷孔子说成是不信天命鬼神的,并认为这样才是对孔子的表彰。有一段往事,可以说明古人的是非与今人是如何的不同。王安石死后,曾“配享”孔庙,其地位与颜回、曾参同列,这是汉唐以后的儒者谁也享受不到的殊荣。但后来先被降为“从祀”,继而被逐出孔庙。其基本理由,就是据说他说过“天变不足畏”。无论这话是对王的推崇还是对王的诬蔑,把不畏天看作莫大之罪,却是儒者们真实的观念。
儒者们如何看待孔子,则当求助于正史。特别是正史中的《礼志》。把孔子列入国家正式祀典,始于东汉。《文庙祀典考》据《阙里志》载:灵帝建宁二年,祀孔子,依社稷。”也就是说,孔于享受和社稷神同详的规格。那么,这是不是把孔子当成了神呢?从此以后,国家对孔子的祭祀就不再间断,其规格也不断上升,到清末,终于升为大祀,和天地同级。
是的,孔子是人,祭祀的人们也知道孔子是人。但同样正确的是,老子、释迦也都是人。如果耶稣确有其人,那么,耶稣也是人。然而从宗教诞生以来,被当作神的,不仅有天地山川、虫鱼鸟兽,而且最重要的还是人。比如社稷神,社本来就是“共工氏之子句龙’’,而稷神就是周人的始祖弃。把古代的名人祀为神,正是儒教的基本原则之一,也是其他宗教中常见的现象。
商周时代存在着一个为全社会所共同信仰的宗教,人们不难承认这一点。那么,汉代以后,这个宗教哪里去了呢?如果说消失了,又是怎样消失的呢?中国有五千年未曾中断的文化,这个曾为全社会所共同信仰的宗教怎能就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呢?庄严、肃穆的天坛静静地安处于北京天坛公园之内,与之配套的,是地坛、日月坛、先农坛、社稷坛以及许许多多的神坛和神庙。等待我们的,是揭示这些神坛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地位和意义。
近几年来,已有学者开始注意到,中国古代在佛、道二教之外,还存在着一个为封建国家作为正统信仰的宗教,这个宗教的地位和意义,远较佛、道二教为高。问题仅仅在于,为什么把这样一个宗教称为儒教?
汉武帝的天人三策,其中心问题是如何作为才能得到天的庇佑?董仲舒的回答是:只有行三纲五常之道,才能受天的庇佑。汉武帝于是决定独尊儒术,这时的上帝、成了一位充满了儒家精神的上帝。并且从此以后,儒者们不仅以天人关系,也就是神人关系为核心,发展起一系列哲学的和伦理政治的学说,而且一步步地依据儒经,去厘定对天地、宗庙的祭祀制度,使这个传统宗教从“硬件”到“软件”都奠基于儒家的学说之上,并且又翻过来、把这个宗教的精神渗透于社会生活和社会意识的各个方面。只是这篇短文难以详述这个过程。笔者正在撰写《儒教史》,并指望这部书对于人们了解中国古代的宗教情况多少有些帮助。
揭示儒教的存在,仅是确认客观已存在的事实。而只有弄清历历本貌,才能正确利用传统的文化资源。指出儒教的作用,也决不会否定任何一种传统文化的优秀成果,如同我们指出古人都是在帝王的治下生活而不会掩盖他们的思想和人格光辉一样。我们在这里仅仅避免一点,即以今天的是非善恶标准去量裁古人,
原载《文汇报》1996年9月18日第10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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