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业周刊》文章：巴菲特重臣的崩塌

源济

　　最新一期美国《商业周刊》杂志于2011年4月28日正式出刊，本期刊物重头文章之一是《巴菲特重臣的崩塌》，记述了股神巴菲特掌控的伯克希尔公司(Berkshire Hathaway)近期发生的高管人员在执业活动中出现的行为不当事件。

　　连任四届美国国会议员的共和党人，内布拉斯加州奥马哈市市长哈罗德-道博(Harold　J.Daub)在自己敞亮的大办公室内向采访的记者介绍了自己多年的老友，大卫-索科尔(David L.Sokol)给这座城市留下的一些影响——用于世界大学生棒球联赛的TD Ameritrade棒球比赛场，以及以索科尔病世的儿子，D.J。索科尔命名的女子篮球和排球馆。

　　道博市长告诉记者，索科尔是当地竞技体育管理当局的一名管理成员，但他像其他普通市民一样为完成这些美丽的建筑贡献了自己的一份力量。这家非营利性的管理委员会还管理着索科尔的老东家，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占用的奎斯特中心(Qwest Center)。道博感叹道，索科尔虽不是当地克瑞顿大学(Creighton University)的校友，但他是内布拉斯加大学奥马哈分校的毕业生，是他们事业的热心支持者。他是以实际行动在表现自己的慷慨和热情。

　　以不同的个人信念支配自己财富的索科尔深陷麻烦。他在今年3月30日之前还被广泛地视为是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CEO、80岁高龄的巴菲特的继任者。然而，巴菲特在3月30日宣布的54岁的索科尔即将从伯克希尔辞职的消息成为了各媒体的新闻头条。

　　伯克希尔审计委员会4月27日再次以一条消息让金融界的神经跳跃。在公司发布的长达18页的措辞严厉的报告中，索科尔被指责为违反公司规定，在向巴菲特推荐他个人拥有权益的收购目标、化学制造企业路博润(Lubrizol)上误导伯克希尔哈撒韦。因他在今年1月提前购入了价值1000万美元的路博润股份，并向巴菲特建议将该公司定位于收购目标。

　　该委员会几乎要做出他犯有联邦法律定义的内幕交易罪的结论。伯克希尔也给出这位昔日明星不再代表公司，以及公司会对政府的调查予以合作的信号。尽管美证交会(SEC)的发言人拒绝对此事做评论，但它正在进行调查。

　　伯克希尔的严厉公告，加剧了外界因索科尔事件对公司CEO继任者一事的关注力度，它取得了诸多成就，市值高达2050亿美元，然而这些都极大依赖良好的信誉，遵循巴菲特的投资理念，从不触及行业道德边界。索科尔的突然垮台也动摇了整个奥马哈市，这个城市一度因拥有伯克希尔而感到巨大荣耀。道博市长叹息，这的确是奥马哈的悲哀。

　　索科尔并不是天生的掌权者或富有者，而是靠着自己的能力和竞争力，具有奥马哈风格，受到当地两位商界传奇人物沃尔特-斯考特(Walter Scott)和巴菲特的庇护。作为令人羡慕的小圈子中的一员，索科尔享受着其他公司高管人员接触不到的一些机会。巴菲特在寻找巨额投资机会和调整企业结构上非常信任索科尔，而后者以精明想法和优异的资产回报报答了信任。

　　奥马哈劳工联盟总裁Terry L.Moore认为索科尔在当地是一位很有影响力的人物。这位全美劳工联合会-产业工会联合会(AFL-CIO)的领导人对这起事件感到惊诧。他曾经与索科尔是谈判对手，与后者进行过政治较量。尽管双方的观点分歧很大，但索科尔还是赢得了Moore的尊重。他再三表示不能理解这类令人无言以对的不当行如何会发生。

　　伯克希尔审计委员会的报告，提供了索科尔想要在路博润收购案上欺骗巴菲特的一些重要细节。但索克尔这样做的动机仍令人猜不透。为何像他这样一个已在怀俄明州避暑地拥有度假豪宅，在佛罗里达拥有豪华游艇和第三处休假豪宅的富豪，会涉足向老板推荐自己持有股票的公司作为收购目标的行为？

　　在华尔街看来，这种做法无疑被金融业视为先行卧底的老鼠仓(front-running)行为。即使它不一定犯法，但通常也会引发巨大争议。据业内人士看法，它的确不那么合法。已有一位伯克希尔的股东在特拉华州衡平法院(Delaware Chancery Court)起诉了巴菲特和索科尔，声称两人让公司处在了要承担法律责任风险的边缘。公司审计委员会表示，公司在考虑是否要起诉索科尔，以挽回公司的信誉损失，或追讨索科尔获得交易利润，或两者兼有。在伯克希尔3月14日宣布价值高达90亿美元的路博润收购方案时，路博润股价暴涨，索科尔若抛出该公司股票的话，可能获300万美元的利润。

　　伯克希尔审计委员会的后续报告，较3月30日的早期书面声明态度发生了令人吃惊的大逆转。巴菲特在此前声明中还赞扬索科尔的管理才能。他称，无论是索科尔，还是他自己都未感到收购路博润的交易中存在任何不合法的行为。索科尔告诉他称，涉及收购案的一些问题都不是他决定辞职的原因。索科尔3月31日在接受消费者新闻与商业频道(CNBC)采访时进一步表示，他在收购活动上无丝毫不当之处，自己的辞职与预先购买路博润股票毫无关系。索科尔的律师Barry W.Levine在书面声明中称，他对伯克希尔的审计报告非常失望，索科尔的交易行为是他任职协议中特别允许的。伯克希尔与索科尔此前担任负责人的子公司中美能源控股(MidAmerican Energy Holdings)都未对外界的询问做回应。

　　姑且不谈此行为究竟是否违法，一个如此精明和成功的人士，怎可能栽在似乎极微不足道的琐碎问题上。索科尔的经历，以及他与认识他的人们的交流，让他们留下了至少是暂时丧失了自制力的企业高管的形象。

　　索科尔对接触到巴菲特圈子内的独特商业交易环境变得越来越习以为常。他对伯克希尔交易机制和巴菲特了如指掌。然而盈利颇丰的投资，自然会引发外人对公司内幕知情者靠信息优势获利的质疑不断。索科尔多年来已形成了像巴菲特一样的高标准的职业操守。他与其他公司的年长者一样，已成为资本主义和高品质生活的象征。索科尔的失足，说明了以下诱因：在以他的判断力做决定时，他明显自信到如果他当时要做某事，事情想当然是正确的。

　　了解索科尔的人认为，他做事的决心和循规蹈矩的风格是值得一提的。他通常每日清晨5点起床，然后漫步5英里，随后练习举重。他有着运动员般的健壮体格和无可挑剔的仪态。他每年有半年时间花在旅途上。他会根据气候状况，用数周时间打猎，钓鱼或滑雪。他非常憎恶迟到。他甚至在笔记本上列出在必要时不得不解雇助手的先后顺序，且每月调整一次。他在2007年自费出版的《高兴但不满足》的自传性商业专集中称，“我早期就明白，若工作倍加努力，我至少是在必要时被解雇的最后一人”。他还把这篇东西影印后发给下属。

　　生于1956年的索科尔是波兰移民的后裔，是家庭5个孩子中最小的一个。在蓝领阶层为主的奥马哈城北长大的索科尔，常会被无辜痛殴和遇上一些小麻烦。他先后在天主教小学和公共高中接受教育。他在校参加摔跤、美式足球和径赛项目。他兼职工作的百货连锁店在内布拉斯加大学校园内。他靠着兼职工作完成了学业。他原本学医，但因无法过解剖尸体的关隘，而改学土木工程。他自认为年轻时不是学习社团中最优者，总对失败有恐惧感，因此对任何事情都要投入110%的精力。

　　正是这种恐惧感使索科尔快速获得成功。经过在一家建筑工程企业和花旗银行的磨练后，他从1983年起，以来自Ogden公司的50万美元的种子资金开始了把废物转化为能源的实业。仅仅经过6年时间，他开创的企业成长为营销额高达10亿美元，在俄克拉荷马和俄勒冈设有多家工厂，聘用员工超过1000多人的大事业。Ogden于1989年让这家子公司上市。

　　索科尔在自传性专集中写到，“一个当时仅32岁的年轻人就成为纽交所上市企业的CEO。然而，人类本性的丑陋一面随之在不同程度上真实地展现出来了”。他与Ogden公司CEO的儿子在经营上发生冲突，并于1990年被扫地出门。他随后担任了一家纽约承包商JWP的总裁。他后来发现了他认为的公司不当会计行为。他写道，即使是在无人关注的情况下，诚实才是保证行为正当的唯一基础。他将公司不当会计行为通知了JWP的董事会，并于1992年辞职。

　　此时，故乡奥马哈的关系挽救了索科尔。他接到了时任全美著名建筑商，总部在奥马哈并与Ogden公司有业务往来的Peter Kiewit Sons'公司CEO斯考特的电话，邀他返回奥马哈另辟新事业。

　　斯考特和索科尔的合作关系，随着一间小型地热实业逐渐发展成为一家大型的，获利能力不错的公用事业(2258.485,16.65,0.74%)企业中美能源而越加巩固。作为巴菲特的童年好友，并担任着伯克希尔董事会董事的斯考特把索科尔引荐给了巴菲特。伯克希尔2000年收购了80%的中美能源股权，并将这家能源公司列在了包括汽车保险商Geico、美国伯灵顿北方圣太菲铁路运输公司等企业的选择性投资组合中。

　　索科尔以精明的并购手段不断扩大中美能源的经营规模，其客户服务记录优异。他付给企业员工的待遇也丰厚。据专门研究巴菲特的金融业人士估算，在帮助安排伯克希尔收购股权的10年内，索科尔的工资总收入为880万美元，奖金总计5390万美元，外加2630万美元的利润分成。根据他们的记录，索科尔还把价值1.455亿美元的中美能源股票回售给了公司，了解内情的优势让其获益颇丰。

　　索科尔也同样在热烈鼓噪着来自各处追捧巴菲特的阿谀奉承。他在专集中赞扬巴菲特像人类史上的杰出者一样，在商业活动史上拥有一席之地，并称他为工商经营者创建了类似于全美橄榄球大联盟全明星赛一般的比赛环境。

　　奥马哈的一位州法院法官去年在一项裁决中判定，在事关菲律宾的一个灌溉项目上，中美能源在处理股东的利益关系上是不公平、不公正和不诚实的。裁决中还公开提及索科尔的名字。争议来自投资于该水利项目，并设定有一定条件的合约，即如果项目的内部收益率低于预先设定的阀值，持有少数权益的股东将损失掉他们全部的权益。内布拉斯加州道格拉斯县法官Gary B.Randall去年4月裁定，由索科尔直接操控的中美能源更改计算内部收益率的决定伤害了其他股东。Randall判给受害者3200万美元赔偿金，同时裁决他们拥有该项目的未来可能带来大量利润的权益。

　　代表少数股东权益的纽约律师James W.Kennedy表示，本案的法官精确地描述了索科尔在这起特定案子上的行为。他是一个蓄意以不正当手段和背信弃义的合伙人。他称，在其对裁决申诉后，该案以秘密条件达成了庭外和解。

　　无论和解的代价有多大，对中美能源而言只是蝇头小利，因为该公司2010年的净盈利高达12亿美元，同比增长7%。巴菲特在3月30日的公开信中对索科尔取得史上最佳业绩表示祝贺。

　　奥马哈劳工领袖Moore，曾劝说索科尔启用工会会员员工来建设发电厂而对索科尔有了透彻了解。Moore还在当地政治活动上与索科尔有冲突。具体表现在今年初，在共和党人发起的改选市长运动上，索科尔拿出5万美元的政治捐款来赶走现任民主党人市长，而Moore坚持要让市长连任。

　　索科尔惹下的另一桩麻烦，是他2年前担任伯克希尔的子公司，NetJets负责人的所作所为。据巴菲特2月26日在股东大会上给股东们的年度公开函称，NetJets在截至2009年的前11年间税前亏损共计1.57亿美元。公司若不能从母公司的坚实信用基础上受益，未来亏损可能会增至数亿美元。在索科尔到任后的2年内，公司扭亏为盈。经过大量裁员、出售资产和整治管理团队，公司税前利润达到了2.07亿美元。

　　然而，有公司现职和被辞退的前员工对索科尔的做法嗤之以鼻。《彭博新闻社》专栏作家和有关巴菲特生涯一书《滚雪球：巴菲特和他的财富人生》的作者，Alice Schroeder的个人网页上变成了这些员工咒骂和撒气之地处。他们称在索科尔到NetJets任职之前NetJets就已在逐渐复苏，他以缩减企业规模伤害到了企业。被激怒的索科尔去年8月以非同寻常的邮件对员工进行激烈反击。他谴责旨在让公司股东数量减少，毒害公司与业务合作伙伴关系和煽动公司服务团队降低服务质量的活动。一封匿名评论者称，“索科尔此人容不得他人对其决定的任何不同意见。仅此做法本身这一事实，就是索科尔在对自己形象的蓄意破坏”。

　　事件最终以既是客户，又是NetJets股东的巴菲特的意见宣告结束。他和家人每年要乘坐NetJets提供的专机飞行5000多小时，他感受到了最优等的服务。他2月份在给伯克希尔的股东公开信中还称赞了索科尔在NetJets的努力结果。

　　索科尔的确为巴菲特赚了很多钱，由此让后者对他很信任。除了让索科尔直接经营企业外，他还在搜寻任何投资企业的机会。当金融危机在2008年的大部分时间更加恶化时，索科尔在混乱的金融形势下，出任了巴菲特评估潜在廉价收购对象的代理人。处在挣扎阶段的雷曼兄弟公司(Lehman Brothers)最高层在数月内不断向伯克希尔发出求救的恳求。据2010年联邦破产法院核查员有关雷曼的报告记载，雷曼投行CEO休-麦基(Hugh McGee III)2008年9月再次联系上索科尔，并询问“伯克希尔难道真没有挽救雷曼的主意了吗”。当时在阿拉斯加游猎索科尔回绝道，“对此无能为力”。雷曼最终数天后向法院申请破产，开始了清算程序。

　　索科尔在另一些事件中也力促巴菲特采取行动。在雷曼破产后不久，索科尔认为巴尔的摩的公共事业企业Constellation Energy Group的股价会迅速下跌。索科尔打着以极低价格收购前者的如意算盘。经巴菲特的首肯，他火速飞往巴尔的摩，以47亿美元价格收购了Constellation，让其免遭破产。就在收购Constellation之前，一家法国竞争对手以更高竞价想要介入。但索科尔的洞悉力不会让他空手而归。伯克希尔从收购Constellation上得到了超过10亿美元的现金，其中包括万一交易未获核准的分手费，一点也不会让数月的准备工作白费。

　　这类收获丰厚的机会主义，是伯克希尔获利方式的重大而未获得充分认识的内容。巴菲特具有是仁慈心的所有者的名望，他会正确评价和保留技能优异的管理团队。正因如此，许多公司都想把自己出售给伯克希尔。同时，巴菲特的气质和经营记录，为一些人梦想的非权益类投资(non-ownership investments)敞开了大门。例如，包括伯克希尔2008年推出的，以50亿美元支持高盛和30亿美元支持通用电气的优先股投资，当时，华尔街恐慌威胁到两家企业的稳定。为换取这些有严格时限的投资，伯克希尔最终可获得包括利息、赎回费用和出售认股权证收入在内的40多亿美元回报。这可是一笔在偿还80亿美元本金之上的巨额收入，是普通投资者根本不可能获取的收益。

　　路博润事件和索科尔突然垮台是发生在如下环境下：雄心勃勃的高管似乎在利用处于巴菲特圈子内的有利条件，在为老板推荐很有希望的收购目标时，为何不为自己谋取一些利益呢？如同索科尔在以上自传性专集中表述的那样，他视自己为一个坚韧，有着高度原则性，且从本能上就不会做错事的人。

　　索科尔的前东家在4月27日的公告中称，他忽视了自己的劝告，违反了伯克希尔制定的《行为准则和道德规范》和《内幕交易政策和程序》。事件起始于去年秋季，当时花旗银行人士给索科尔发来了一份伯克希尔在化学行业内潜在收购目标企业清单。他去年12月13日会见了这批金融人士。事后在CNBC采访时称已选定路博润为收购目标的索科尔，称自己请花旗人士与路博润高管举行相关讨论会议。次日，他马上在公开市场下了一份购入5万股该公司l股票的订单。他买到了2300股，并于1周后卖出。

　　在路博润高管聚会讨论向伯克希尔出售股权前一天的1月5日，索科尔再次买入该公司股票。他在3天之内共计买入价值1000万美元的96060份股票。他在1月中旬告诉巴菲特，他拥有路博润的股票。但据伯克希尔审计委员会的报告，索科尔并未向巴菲特披露，他在与花旗银行讨论收购后，以及在获悉路博润CEO会向其董事会报告伯克希尔持有本公司权益后买入了股票的信息。

　　在接受CNBC的采访中，索科尔把事件的整个过程只当作是最开始在考虑自己个人的投资兴趣，随后才想到要变为伯克希尔的投资目标。他自认为其行为无可责备。但是，伯克希尔审计委员会不同意他的解释。该委员会报告称，索科尔在整个收购过程中一直具有伯克希尔谈判代表的身份。报告还称，“如果公司的代表在收购活动之前就采取行动，他们会破坏公司努力从潜在收购的合作伙伴处赢得的信任”。

　　花旗人士也未试图从索科尔的个人股票交易获得任何好处，这是他具体开户的股票经纪商的工作。花旗只是从圆满完成的收购活动收取服务费。同样，路博润高管层也不会在1月初，因索科尔在公开市场上买入价值数百万美元的公司股票而火速向董事会报告。他们只是希望以数十亿美元的价格把整个公司卖给巴菲特。审计委员会的报告还称，因索科尔作为伯克希尔的使者，他有机会从此事上获得个人好处。

　　现在无法回避的问题是，索科尔是否一直在以类似方式向伯克希尔提出收购建议。SEC是能够调出所有交易记录进行查询的。无论是否存在着政府谴责的内幕交易行为，包括许多称赞伯克希尔的观察人士对此事已做出有违职业道德的结论。

　　巴菲特传记的作者、伯克希尔的股东Kilpatrick说，“若巴菲特在公司并购活动前，个人先买入目标企业股票的话，人人都会认为这样做不公平。公司的任何一位高管人员有此举动也是不公平的”。

　　以措辞强硬的表态方式，把自己与一位天才的高管划清界限，巴菲特和伯克希尔在努力告诉大家公平交易仍是重要的理念。(皖东)